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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深处外公在
新闻作者:文/刘琼  发布时间:2025年04月17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山路在车轮下戛然而止。弟弟停下车,前方蜿蜒的土径隐没在春日的山色中。母亲急急推门而出,手里提着鼓胀的红色塑料袋——鲜花、纸钱、白酒、包点、鱼肉,一样不落。她走在前头,灰白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晃动,背影瘦削却笔直,像是要冲破这寂静的大山。
“妈,慢点走,小心脚下。”弟弟快步追上去,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袋子。他搀住母亲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躁与温柔。山径崎岖,野草疯长,我们时而弯腰避过横生的枝丫,时而互相搀扶着攀爬陡坡。泥土沾湿了鞋底,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印记。
外公的墓碑终于出现在眼前。我和弟弟蹲下身,将一丛丛杂草拔起,清理墓地。母亲则在外公的墓碑前忙碌起来:将白酒倾入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鲜花放置墓碑前,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鱼肉和猪肉整齐码放在青瓷盘里,油脂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母亲闭上眼,双手合十鞠躬,口中低声默念。
我缓缓走到外公的墓碑前,目光落在镶在墓碑中的照片上,上面布满了灰,我用袖口轻轻擦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渐渐清晰——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嘴角似乎还噙着笑意。我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砖,仿佛摸到记忆中那只粗糙的手掌:一只变形的手,关节肿大,五指难以完全屈伸。但就是这双手,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养活了一家十口人。外公身体残疾,左腿有些瘸,听说是他幼时爬树摔下来,没及时治疗而落下的残疾。
外公虽然走路时一瘸一拐,却不辞辛劳地从高坪村走到和平村,只为看他的“满崽”。我至今记得外公那个磨得发亮的棕色挎包,总能变出花样:油条、煎饼,或是用油纸包着的糖果。他叫我“满崽”时的声调,带着特有的上扬尾音,像是哼唱一曲只有我听得懂的童谣。
暑假时光最令我期盼。母亲总会把我送到外公家住上大半个月。外公家的小阁楼是我的宝藏地——几个粗陶罐子静静立在角落,大的装饼干、糖果、干红枣,小的盛着冰糖、白砂糖、红糖。“糖吃多了要生虫牙”,外公总这样吓唬我,却又纵容我偷偷爬上阁楼。后来,我到长沙读书,但每次返乡,必然要回高坪村看望外公,外公依然会一瘸一拐地迎出来,喊着“满崽来了”,声音洪亮。
离别时,他总要坚持送我到村口坐车。车子开走后,他还是一瘸一拐地追着车子跑上一段路,眼中闪烁着泪花,反复叮嘱我:“满崽,要霸蛮读书啊。”我从车窗探出头,看见他站在扬起的尘土中挥手,白发被风吹得凌乱。“外公,您别跑了,回去吧。”我的眼泪不停涌出,心中舍不得离开他,我的头一直往后探,直到外公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
山风掠过新绿的枝头,带来远处油菜花的香气。母亲再鞠躬,继续低头念叨着什么。我们扶起母亲,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身后的墓碑渐渐隐没在树影里,但我知道,那些藏在砂罐里的糖果甜味,那些回荡在村口的呼唤声,还有那双关节变形却温暖的手,永远不会随着清明的春意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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