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是近十年才喜欢刺绣的,细想之下,竟可追溯至童年。我从小喜欢从一针一线中寻找细节,在花花绿绿里品味美好,从那些独特的绣品里洞见历史无穷的文化底蕴和精髓。
结婚时,妈妈送给我两只长圆形的枕头,枕头是缎面的,两头的横截面用丝线绣着形态各异的人物和风景:倚坐在柳树旁休憩的老者、捕捉蝴蝶的顽童、吊挂在柳枝上的蝉、孩童脚下的绿草茵茵和几朵野花儿、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花猫……惟妙惟肖。当我得知这样珍贵的绣品出自姥姥之手时,我又是崇拜又是惊叹。
妈妈说,她三岁时就失去了父亲,是家中四个兄妹中最小的。姥姥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用灵巧的双手绣过无数女孩婚嫁时的物件儿。如今我抚摸着姥姥留下来的绣品,仿佛看见曾经的姥姥目光坚毅地望着远方,膝头是她又刚刚完成的一幅绣品,每一根丝线里都有思念与坚韧,更有一种担当与守护。
从我懵懂记事起,偏爱那种绣上花鸟鱼虫的裙子。那还是一个不曾有个性的年代,温饱问题尚待解决,更别提穿什么好看的衣服。儿时的我能有一些好看的衣服穿,也是因为定居远方的姨母姨父对我的牵挂,还有身为高级裁缝的大姨父总在闲暇间想起给他这个爱美的外甥女裁衣服。所以,好多款式新颖的衣服总会源源不断从远方寄来,每次收到五颜六色的小裙子真是让人快乐,而我总让母亲在新衣服上再“添枝加叶”,她精湛的刺绣手艺便在我的那些衣物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花鸟鱼虫仿佛在衣服上活了过来,真是美啊!
对于刺绣的热爱,我的骨子里是有血脉传承的。中学时,我忽然就莫名地喜欢上了看课外书和刺绣。一次上语文自习课,自认为对文言文已经倒背如流的我,将课桌里面的书全搬到桌面上,掩耳盗铃地摞成一个掩体围墙,拿着一块洁白的手帕,就肆无忌惮地绣了起来。没有图纸绣样,完全凭想象地绣出了几朵形态各异的荷花、一只从角落飞出来的蜻蜓……同学们都看得惊诧不已,正当我得意忘形地炫耀时,老师踱到我跟前,面无表情地没收了我的“杰作”。后来同学从办公室回来时讲,好多老师们都在办公室相互传看我的绣品,夸赞不已。
后来我青睐那种有工艺刺绣的袍子,虽然价格小贵,可下单后收到货的那刻,看着绣在胸前的一小朵玫红、裙摆上一只振翅的凤凰、袖口间的一枚“囍”字,一抹小惊喜便在心口怒放炸开。
绣品,好比一条含蓄沉默的大鱼,游走在岁月的江河中。它兀自明艳却也泛着深刻,不从众却又高雅,在那些纹理清晰、丝丝入扣的图案中,总将我打动得没有退路。我用手细细抚摸,还能真切地听到它饱含传统经典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