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女人已经穿好了天青色茶服，坐在蒲团上。她将桌案上的残香用席子卷了收拾掉，重铺了一张席子。

席子泛着草木清味，是她去年夏天到山里采的灯芯草，阴干后自己编的。她的手纤长灵巧，编草席的功夫了得。编好的席子紧密柔软，放在椅子上、榻榻米上、桌案上，都是一道温馨的手工摆设。

她长着一张轮廓清晰神态爽朗的脸，浓眉、细眼、高鼻、薄唇，笑和不笑的表情十分分明。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不笑犹如冷日高挂。其实，她的热情不在编草席上，她更喜欢制香。篆香、线香、签香、盘香、塔香、香锥、香粉、香丸，凡是和香有关的事情，她都喜欢。

但今早，女人把盛放香料的盒子打开后，指尖捻了几下柏树粉，又合上了盖子，她有点心绪不宁。制香最需要的是凝神正气，意念和手指相合，此时，她做不到。她的思绪萦绕在今天上午九时，即将在文化馆开始的篆香香艺表演。

这些年她带领团队经常参与这类活动，她倒不担心团队。只是今天的香艺表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女孩参与。

初心缘于那日。女人有晨跑的习惯，但是都会先忙完家中琐事，饭后再去小区外的人行道跑两圈。那日，她远远看见丁字路口的绿化带周围有不少人。早高峰上班时间有车肇事了？她狐疑地跑近一看，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短发女孩在四处摔东西。摔的是她身边的书，摞起来很高的几捆。她往马路牙子上摔，往草坪上摔，往阻拦她的中年妇女身上摔。

中年妇女形容憔悴，带着哭音想让女孩停下，但是又不敢强烈制止。女孩满脸是泪，不说话甚至也不哭出声也不理会任何人，手中持续着歇斯底里摔书的动作。

女人听了一会，判断出来龙去脉，中年妇女是那摔书女孩的母亲，而那女孩因为突发性的视网膜脱落病变基本失明。她再也不能用明亮的眼睛看山清水秀的世界，看父母亲人，看她心仪的书！命运无常，坎坷来得像飓风一样无情，击垮了女孩的生活信念。她的母亲带着她刚从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出来，女孩忍了许久的痛苦情绪，终于在这个路口爆发出来。

看到女孩绝望的模样，女人想到自己年少时遭遇坎坷时的崩溃。女人鼻子一酸，穿过围拢的人群走过去，拉住女孩说：“你还可以做很多事啊，人生有很多条路，一条路走不通就拐个弯走别的路。你喜欢熏香吗，我可以教你做香、闻香、售香。”

女孩放缓手中的动作，她看不清与她说话的女人，或许是女人身上好闻的熏香让她放松下来，她朝着女人方向点了一下头。

今天是女孩加入团队后的第一次香艺表演。女人开车特意提前赶到文化馆，刚到门口就看见团队里的同事皱着眉在吐槽有人迟到。她昨晚接到女孩电话，说自己紧张，不敢来。

其实这次的香艺节目是相对简单的篆香表演，给女孩安排的角色也很简单，就是装扮成古风女孩在案头闻香。香艺表演，原本是古时年节的习俗，如今更多是一种舞台上的表演、宣传和观赏。

临近表演时间，女孩还没有来。团队同事提议换人，女人摇头，她拨通女孩的电话：“我送你的录音书你听了吗？”

“听了。”女孩在电话那端怯怯地答。“泰戈尔在《飞鸟集》里说，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错过群星。所以你想错过吗？”女人焦急而严肃地问道。

停顿了几秒后，女孩说：“我不想。”

这时，女人看见路边浓密的树荫里，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女孩牵着导盲犬，向文化馆走来，她坚定的脸庞，像此时正在上升的太阳一样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