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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姑
新闻作者: 文/谢永华  发布时间:2020年08月13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鱼成湾离我家不远,它像一粒巨大的金豆子,镶嵌在黑田铺乡繁华的三角地带。
那时候,鱼成湾赶场非常热闹,也由此成了伢子妹子玩耍的场所。到了赶场的日子,大家便三五成群,像看到青草的羊咩咩,兴奋地往鱼成湾跑去。但当时十六七岁的我所留下的最深记忆,却是在街上开理发店的表姑。
我经常跑到她店里,自己侍弄头发。打摩丝,手轻轻一按,哧一声就冒出一堆白色泡泡来,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表姑看着我兴奋,拖着长声说,轻点按,这泡泡可是值钱的。我说,知道了表姑,等我有钱了,连本带息一起给你。
要说表姑也是可怜。前几年,她和姑父在外面做生意,投资了一家小超市,没想到电线老化起火,姑父和货物都化为了乌有。伤痕累累的表姑抱着六岁的表弟,想着惨死的老公,自己又身无分文,哭得昏过去复又醒过来。
回到家乡后,表姑大病一场,几度要死要活。但生活总得继续,幸好她早年学过剪发的手艺,于是在亲人的资助下开了这家理发店。这不但是表姑赖以生存之地,还是她的精神寄托。表姑说,当剪刀咔嚓一响,那掉落在地上的头发,就像她内心的烦恼和忧愁。
表姑为人真诚,手艺不错,价格合理,生意便跟着好,但也因此要比别人辛苦得多。早上天麻麻亮,她就开门打扫卫生,买菜做饭;晚上别人都关门了,她才关门,生怕错过了生意。
有时,我真怀疑表姑那瘦弱的身体,是如何承受这超强度的负荷?表姑不高,皮肤黝黑,单眼皮,小眼睛。她可不是一般的瘦,连胸前的那两坨肉都变成了小金桔,远远望去,就像个男人。
鱼成湾很热闹。空闲时,表姑就坐在店门口,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望着墓碑林立的银钱山。她时而轻叹,时而抹泪,仿佛这所有的热闹都跟她无关。那几年,好多人劝她再找一个,她总是摇头,说只想发狠做事,把崽抚养成人。
时间静静流逝,表姑总算苦尽甘来。
亚南住在表姑隔壁,比她大两岁,一直未娶。他个子高高的,戴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像个教书先生。他看到表姑忙忙碌碌,就忍不住想帮她做点什么。碰到顾客多,他就帮着洗头,也不嫌脏累。表姑剪完头发,他就帮着打扫卫生。再说,他脾气很好,总是露出憨厚的笑容。久而久之,表姑对他产生了好感。再以后,他们自然而然成了夫妻。
再婚后的表姑变得丰腴起来。她的笑容多了,店里的生意也更好了。
前年回去,我特意在鱼成湾停留了很久,那里不仅有我青春的记忆,还有对表姑深深的牵挂。只见以前低矮的红砖房都变成了高大的楼房,马路也比以前更宽阔干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容,都在岁月中变得苍老。听人说,表姑已经搬到县城住了,每天忙着接送孙子读书。唯一不变的是马路边的小河,它照样唱着欢快的歌曲,咚咚地向下游跑去。
阳光从银钱山照射过来,山上像被镀上了一层金水,风吹过杂草,墓碑时隐时现。那里长眠着我的亲人,也洒下了我深情的泪水,还留下了我大大小小的脚印。再过几十年,我也将长眠于某个地方,但是,鱼成湾以及银钱山一直都会存在。人生太短暂,我们竟活不过一棵树,甚至一块石头,我们唯有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鱼成湾是活跃的,银钱山是安静的,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离开的时候,鱼成湾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仿若我逝去的青春。但是,它却像个毫不讲理的人,霸道地住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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