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天有些昏暗，不甚明朗，不觉中忽然飘下丝丝细雨。远处一个瘦高、宽肩膀的男人，牵着矮自己一截的小儿子。他左手紧搭在儿子肩头，右手那柄竹伞不着痕迹地指向左边，自己的右肩却被细雨浸出一片湿意。
　　我颓然立于雨中，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父亲?从小，我的父亲就不太跟我说话，小时候就极少陪我，偶尔散次步，也会弄得不欢而散。一次外出与他散步，头顶上烈日炎炎似火烧，我心中思量着喝口水解乏，刚上报父亲便给驳回：“再走几步就到家了，无需买水。”我嘟嘴道：“就买瓶两元的吧!我真的渴死了。”他回转身，目怒凶光：“两元也是钱呐!”
　　上得初中，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如何不爱美?有时，我央求父亲出差时给我捎件色彩斑斓的“勾”(耐克)牌衣服。等上数日，好不容易盼得他回来，却见父亲手里一件黑衣，赫然标着把“差”(特步)!
　　其实我要求这些时，有考虑过家庭经济情况，而父亲对我的这些要求也几乎从未满足过，他似乎不怎么爱我。和父亲相反，母亲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面容瘦了，衣裳薄了，无需开口，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
　　上了高中，我进了一所寄宿制学校，常常很久才能与家人相见。每次回家，家人都会嘘寒问暖，特别是母亲。可是父亲，他要么在公司上班，要么宁愿在热气逼人的厨房大汗淋漓地炒菜，反正他总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开我，数月不见的思念也不与我倾诉。他根本不爱我。
　　这种观点一直伴随着我，直到一次偶然事件，才解开我心头的结。
　　一次回家后，我发现父亲一个人神秘兮兮在房间捣鼓着什么。我进门，发现父亲如孩子般猫在地上。
　　他怀抱着一个黑色盒子，右手伸进去摸索，第一次想用食指和中指夹，却“嗖”的滑了出来;第二次使狠劲拨，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才夹出一把或黑或蓝的纸盒。只见他小心地捧在手心，轻轻吹开盒面上灰尘，一双眼认真端详着。
　　我大为不解，出声询问：“爸，你在干什么?”他发现我就站在身后，这才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妈妈在一旁解释：“这些其实是你爸爸省下来的钱。他有时候和朋友出去玩，朋友送他一包烟，他都留下来了。这几年，你爸的朋友因抽烟患病的不少，再加上新闻也常说吸烟的危害，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就干脆戒了，把钱省下来。而且我们省出来的还不都是给你的，哈哈……”
　　听了妈妈的解释，我猛地惊觉，父亲的发已渐渐染上白霜。儿时记忆中，父亲那宛如山岳、可负起青天的后背，现在也变得松松垮垮。回想与父亲的种种，连沉默都变得温暖：他虽然让我淋了雨，回家却并未忘记叮嘱我洗热水澡;他虽不给我买水，却会递给大汗淋漓的我一条毛巾;哪怕是他并未给我想要的衣裳，估计也是希望我不要虚荣，做一个朴实的人。
　　父亲还在清点他的宝贝，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母亲的爱若涓涓流水，绵延不绝，是细腻而无微不至的;而父爱则如山岳，沉重而厚实。只是这份厚重的爱如不仔细观察，是很难发现的。因为他的爱太含蓄，尽管无处不在，我如金鱼观水般身处其中，反而很久未发现。
　　(作者系周南中学1503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