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问一个29岁的姑娘:“你怕死吗?”
她问他:“那你呢?”他回答:“不怕,奶奶说,死就是睡觉睡很久,既然是睡觉,总会醒过来的嘛,而且我觉得睡觉还挺舒服的。”
他不知道自己患的是白血病,又一次配型失败,活下去的希望已近渺茫;她知道自己患的是肿瘤,5年内存活率不足20%,看着小男孩无忧无虑的笑,她忽然觉得,人永远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也很幸福。
电影《滚蛋吧,肿瘤君》演到这儿,到了一个转折点。
前半部分,都是这个叫“熊顿”的姑娘患肿瘤之前的生活。她大大咧咧,心无城府,刚刚和劈腿男友分手,也刚刚被苛刻女上司开除,但她一直嘻嘻哈哈,是个摔了跤都会傻笑半天的乐天派。她还有三个死党好友,大家一起在北京并肩闯荡。后半部分,是她患肿瘤之后的生活。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她还是选择了“笑”,继续和朋友们嘻嘻哈哈;和病友混成了闺蜜,半夜飙摩托车喝啤酒;见到帅哥主治医生,一脸花痴,立刻扔掉病号服,换上深V红裙卖力勾搭。哪怕见到从家乡赶来的父母,她还是摆出一张大笑脸,她说:“看,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肿瘤却一刻不停地吞噬着这些笑容。化疗让她不停地呕吐,掉头发;她开始晕倒,丧失意识,血压和脉搏消失,一场兴师动众的急救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浑身疼痛,无休无止,那种疼,强烈得好像要把她从这具躯壳里挤出去。她笑了29年,马上就要30岁了,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刻,她和妈妈依偎在病床上,哭着说:“妈妈,终于可以不疼了,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
我想起一部动画片叫《心灵游戏》,一个胆小懦弱的男生被黑社会枪杀以后,灵魂到了天堂,他愤怒地质问上帝:“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才二十岁!我不想死!”上帝扯扯胡子,悠闲地说:“我一时兴起创造了你,就是要耍你,怎么样?”动画里的灵魂,没有理会上帝那一套,在死亡之中迸发勇气,拼尽力气跑回了人间,时光倒流,他重新做出选择,避免了自己死亡的命运,生活还给他一个大满贯。而现实中的死亡,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它要把某个人带走,谁也无能为力。我爷爷八十多岁去世前,这个刚强了一辈子的老头儿,这个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最难的时候肯拿祖传几代的青花瓶换回半袋山芋面的汉子,这个写毛笔字、读诗、玩相机、一肚子老故事的知识分子,表现出的恐惧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他说:“我一想到人会死,就吓得想哭。”
只要活着,像蝼蚁一样都好。
“哪怕就让我那般痛,痛得不能动,每天污衣垢面趴在国泰路政立路的十字路口,任千人唾万人践踏,只要能看着我爸妈牵着土豆的手去幼儿园上学,我也是愿意的。”患乳腺癌的于娟在博客日记里如是写道。她是个爱吃爱笑的32岁女博士,有慈祥的父母、深爱的老公和可爱的儿子,然而死神挥起镰刀,斩断了她未来的一切可能。然而,在她的日记里,她像一颗小太阳,在即将陨落之时,依然尽力散发着热量。最终,她和电影里的熊顿一样,没有撑过去,但她留下一本书叫《此生未完成》,在书里,她笑着对人们说:“能活着多么好,请好好活下去。”
每一个人都惧怕死亡,无论老少,相比之下,年老的死亡带着一种人们已经习惯的宿命感,年少的死亡则触目惊心。网上曾有一个热贴,发贴人问:“为什么我们那么害怕死亡?如何才能坦然面对死亡?”几百条回答里,从科学到神学,并没有一个完美答案,因为谁也无法逃脱这种恐惧,“死亡”这个寒冷的字眼,代表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面对死亡时,还可以微笑,这确实令人感动。然而,这种感动是为了敲敲我们的脑袋说,把每一天都当末日来过,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一回,才对得起自己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