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片里的爱情,比如《念念》,是一些忽明忽暗的情绪夹杂一堆切碎的情节,并不时闪现呢喃旁白,让人无法顺畅地看一个完整的故事。它在讲心痛,可那种痛又实在离观众太遥远;它在讲命运,可又不肯付诸太多残酷与挣扎。
《念念》里,年轻的母亲因为难产而在暴风雨夜里呼喊,她的儿子和女儿失散多年后,哥哥被一场台风挡在十几里外而不能见临终父亲最后一面,妹妹爱着一个男人却不敢告诉他自己怀了孕,这个男人在拳台上拼死博斗皮开肉绽之后却只能退役——每个人都陷在绝望的阴影里,好像再用一点儿力,就会沉入泥潭深处。可这一切,全被包裹在平静里,忍着,压着,不让人们看见伤口。
梁洛施饰演的妹妹,也是故事里最寂静的一个。她脸上没有笑容,沉默寡言,细瘦的胳膊用力地把油彩摔到画板上;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眼神空洞见底;她半夜跑到男友宿舍,把身体扔给他,一声不吭地脱光衣服又穿起衣服,然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接着,她开启了文艺女青年神经质模式,胡乱奔走,胡乱吃东西,一边吐一边打电话问男友有没有见过走路没影子的人。她的男友则是另一个神经质,听说女友怀孕后就开始玩消失,好像懵懂无知的少男,一路游荡到海边以至产生幻觉,见到死去的父亲,告诉他:“你也能做一个好父亲。”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人物,都不太讨人喜欢。但是,你看着他们各自像困在一个圆圈中的蚂蚁,一次又一次寻找出口,一次又一次徒劳而返,那种无奈,总会与你人生的某一处,不谋而合。
电影里的妹妹,对婚姻家庭充满矛盾情绪,又向往又恐惧,因为在她的童年世界里,父母的婚姻是一个破碎的样板——母亲想要飞,但粉身碎骨;父亲粗暴嗜酒,给这个家的只有鄙夷和谩骂。就算她疾速成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拥有了一席之地,身体里却总有一部分是缺失的,每当她想在爱情里获得多一点儿温暖,那个缺口就有凉风呼啸而过,让她冰冷瑟缩,让她对着一个男人,除了逃避,就是欲言又止。
现实中的我们,又何偿不是各自带着缺口。童年时没有获得足够的爱,成年时就总想找各种爱来填补;被挚爱的人抛弃过,就再也不敢向别人伸出手;付出全部信任却受到欺骗,就给自己树起了层层包围。我们的人生里,亲密或陌生的人纷纷经过,有些人,有意无意地带走我们的一部分,让完整的生命有了缺口。为了抵抗这个缺口带来的寒冷和痛苦,我们穷尽一生去找适合的东西来填补。
一个平淡的故事,一些不可理喻的人,一些捉摸不定的情绪,组成了一场短暂又无奈的人生。没有痛不欲生,也没有激烈冲突,就像电影里,风浪卷起的那些小鱼,它们落进大海,还是搁浅沙滩,都是命运的选择。
人到中年的母亲张艾嘉,最终还是给了《念念》一个通俗的大团圆结局:妹妹走出了童年阴影,和男友结婚生子,脸上挂起了笑容,失散多年的兄妹也得以团聚。如果没有这个大团圆结局呢?可能坐在电影院里的人,会更加苦闷压抑,他们知道命运车轮冷酷无情,却更想在车轮辗过的缝隙里瞄见劫后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