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记者已有七八个年头,从最开始的电视记者到今天的报纸记者,见证过许多喜怒哀乐,见识过许多世事无常。然而我最想说的是,任何一个新闻事件和新闻人物,都可能不按常理出牌,做了这么多年记者,我有时真的被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呆!
你相信有小孩不喜欢吃肉吗?有次我采访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为了帮患尿毒症的父亲挣钱,每天在长沙的街头捡各种饮料废瓶去卖,小女孩的处境真的让人心疼。她和父亲蜗居在一个不足5平米的阴暗潮湿的房子里,每天就吃两样菜——土豆和四季豆,这两样菜还是菜市场别人处理不要的。小女孩的父亲憨憨的笑着说,他女儿不喜欢吃肉,就喜欢吃菜。我当时就想,哪个小孩不喜欢吃肉呢?做父亲的这么说也是一种无奈吧。
采访的最后一天,为了表达一下我们的善意,决定请这对父女去吃肯德基。按照我的设想,小女孩第一次吃肯德基,一定会非常兴奋。我们给小女孩点了炸鸡和薯条。食物端上来后,第一次看见这么一大堆美食,小女孩果然有些好奇和兴奋,她先怯生生的吃了一根薯条,我问她好吃吗,她羞涩地点点头。我把一个鸡翅推到她面前,她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突然眉头一皱直接就吐到了地上。这一幕让我猝不及防。我问她,不好吃吗?她肯定的点点头,我又拿起一个鸡腿给她。小女孩拿起来轻咬一小口后,再次以一种非常难受的表情吐到了地上。这时她的父亲连忙解释说,她不喜欢吃肉,她没怎么吃过肉,她吃不惯这个。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因为吃不起肉而不喜欢吃肉的孩子,也是我第一次被生活的真实深切触动。曾经听过一句话:因为得不到,所以假装不想要。而这个小女孩,因为吃不起肉,所以,她自我适应到不喜欢吃肉的程度,真的让人不仅仅是心酸。
还有一个关于家庭房产纠纷的故事。四兄妹,为了老父亲的房产和赡养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已经多年彼此不相来往。为了表现自己是最大受害者,每个人面对记者时都无所顾忌地指责对方自私自利,言语极度冷酷无情,让我十分惶惑:他们真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吗?最后因为利益纠葛彼此都不肯妥协,我们请来了律师和社区工作人员进行调解。大哥脾气最为火爆,调解过程中还对社区工作人员挥拳相向。
110民警迅速来到现场,要带走打人的大哥。让我感到悲哀的是,利益面前,亲情的撕裂和人性的黑暗,这下其他兄妹满意了吧?我合上采访本就要结束最后的采访,忽然之间,让所有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警察扭住大哥的胳膊要将他带走时,脾气暴躁的大哥不肯就范,愈挣扎被抓得愈紧,他发出了痛苦粗重的喘息声。而在一旁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四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目光里,只见她突然追向抓她大哥的警察,哭喊着说:“别抓我大哥!他身体不好,我求你们了,别抓我大哥!”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大哥,都愣住了,原本剑拔弩张的空气瞬间温情起来,其他兄妹也上来拉警察。原本我以为他们会幸灾乐祸……这180度突然逆转的剧情活生生在我面前上演时,我被震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但仔细一想,血浓于水啊!
生活充满意外,而记者的职业就是让读者们离生活的真相又近一步,让读者们明白人性的善恶并不只在一线之间。你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这不只发生在戏剧里,它也发生在新闻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