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越文明,人们的心态也就越理性与宽容,更能尊重他人隐私与自由。不过,每当有成功男人移情别恋的消息出来,人们的理性与宽容常常失衡,无情地将饱含激愤的口水喷向这个男人。这样的故事中,少不了两个女人的身影——结发妻子(原配)与“小三”。前者被同情,后者被指责。
前两年王石离婚而恋上“80后”女星时,人们也是毫不留情口诛笔伐。尽管王石及企业对社会做出过贡献,年轻人也视他为偶像,但婚姻的变故,使人们认为他不过也是个俗人,成功了,有钱了,就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就要抛弃曾经患难与共的结发妻子。面对同情与声援,王石的前妻一直保持沉默。有人就说,王石离婚,他和发妻是双赢。两个人都获得了自由,都可重新开始一种更接近内心诉求的生活。人们不用同情他的结发妻子,而是要祝福她。
人们对“结发妻子”的维护,其实是民族传统文化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心理体现。要明白这种心理,得先了解“结发夫妻”这个词。
“结发”是中国古代的成人礼。古时男女都留长发,未成年时是垂散着的。男子20岁,就可举行“冠礼”,将头发束好(“结发”)戴上帽子,即是成人了。20岁刚成年的男子称“弱冠之年”。女子15岁,行“笄礼”。笄是盘发的簪子。女子将头发盘成髻,用“笄”束好,表示成年。15岁刚成年的女子称“及笄之年”。
举行“结发”仪式后的男女,在家族长辈的认可下,就有资格谈婚论嫁了。“结发夫妻”,是指成年后第一次结婚的夫妻。
隋唐以后,“结发”有了另一层含义。新婚男女各剪下少许头发,绕成“同心结”,表示百年好合,永不分离。唐代女诗人晁采《子夜歌》写道:“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新人将头发缠缠绕绕,喻示感情缠缠绵绵,一生“结发同心”,相依相伴。
所谓“人生若只如初见”,人之初的情感总是美好的,初恋与初婚,是“结发夫妻”最珍贵的情感体验。古人为此也留下许多深情诗作。西汉名臣苏武的《留别妻》写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汉武帝时期,苏武出使匈奴被扣押,虽遭威逼利诱也不屈服,被流放到荒无人烟处牧羊,19年后,汉匈和亲,苏武才得以回家。《留别妻》表达了一个铮铮汉子对结发妻子的无限柔情:我们结发为夫妻,心心相印两不相疑。今晚我陪着你和孩子享天伦之乐,明天我将远征战场前程未卜。珍惜美好的时光吧,不要因牵挂我而憔悴,你和孩子都要快乐地活着。我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如果不幸死去,将永远思念你。
最后两句,道出了结发夫妻的不渝生死情。
我们熟悉的汉乐府《孔雀东南飞》中,也有类似表达:“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焦仲卿和发妻刘兰芝,深爱而不能在一起,最终双双殉情。清朝也有诗如:“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可见,传统文化中,是有“结发”情结的。人之初,性本善,情本真,“结发”的夫妻最好要相守到老啊。所以,夫妻中那个主动抛弃“结发”另一方的,总是要受到道德的审判。“高大上”的王石也不能例外。
相比人体其他组成,头发承载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孝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身体发肤,指身躯、四肢、须发、皮肤,后泛指身体全部。儒家十分重视孝道,认为身体是行孝道的载体,必须保全它,不要使之受到伤害。保全身体是行孝的第一步。
而保全“受之父母”的头发,是忠贞感情的必要见证,所以才有“结发同心”的庄重仪式,才有“结发夫妻”的不渝深情。
头发,除了表达情感,在历史上还一次又一次卷入重大事件中。
300多年前,选择发型,就是选择生死。明末清初,清政府为了强有力地统治汉人,下令“剃发易服”。“剃发”就是要汉族人把头发四周剃掉,留下中间一撮编成辫子。“易服”则是改变汉服款式,将“上衣下裳”变成“长袍马褂”。发型和服饰,本是一个民族的文化标志,当时汉人为了维护文化尊严,不断反抗,长达40年。很多人因抗拒剃发而被杀害。
到了清末,清政府的统治则再次因发型而遭到挑战。1911年,清廷迫于辛亥革命的压力,批准了剪发的议案,准许人们自由剪发留发,不再将头发作为顺民良民的标志。全国很快形成一股剪辫子热潮。时髦短发,成了当时进步青年的符号。
我们大概不会忘记“文革”时期的“阴阳头”。今年已经103岁的杨绛先生,曾回忆了这样一段经历。她被剃去半边头发,不愿顶着个“阴阳头”出门,就戴着假发挤公车,不料被售票员一眼识破假发而骂“黑帮”,遭受羞辱。
如今,我们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头发了。头发依然是有立场的。所不同的是,这种立场是人们的自主选择。比如,利落而泼辣的短发,是女政要、女CEO最青睐的发型,喻示某种男女平等。有研究者观察发现,越是拥有最高权力的人,越不轻易改变发型。
头发,是人的第二张脸。变或不变,都暗藏心思,明示立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结发”要一辈子,护发也要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