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云鹰
48岁的赵林是位普通村妇,她以自己为原型,写了自传体小说《蚁群》。今年3月24日,赵林紧张地捧着新书,开始了她人生第一次售书发布会。面对媒体和众多读者的提问,她有些慌神。她不停地搓着那双粗糙的手说:文字是她的快乐,是精神救赎。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村妇,为什么要通过写小说来完成一场自我的救赎?不久前,已经转行当厨师的赵林接受了记者专访。
A收破烂的农妇
做起文学梦
赵林在书中说:蚂蚁遇到铺着白糖的路,就会一直幸福地走下去。尽管付出总大于收获。
赵林的老家,在安徽省六安县金安区椿树镇,梦想走出闭着眼都能画出模样的村庄的赵林,患病无法读书,卖粮食不赚钱,嫁个男人还短根筋,日子对她来说,是一种绝望。从上海回来的老乡光鲜的外表,让她仿佛像一只蚂蚁看到了白糖,一夜之间便决定了自己的去向。
赵林撺掇三个好友,背着三十斤粮食,在夜色中偷偷踏上了去上海的路。然而,到了上海,粮食吃完了,也没找到工作。捡烂苹果,夜宿街头,被疯子追,吃老乡给的死猪肉,每天走一百多里去找工作,又饿着肚子失望而归。最终,她在一个农场找到了一份做饭的活。
1990年,赵林给丈夫两百块钱,离了婚。1994年,她到浙江黄岩石捣臼村打工。为了一个安居的窝,也为了女儿,她草草地跟一个酒鬼男人再婚了。婚后,赵林穿上男人的衣服去帮人抬棺材、挑大粪、看厕所、给死人擦身子。
1995年,赵林为丈夫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的赵林,决心不去干太脏手的活了,便到街头烙大饼卖。早上,天不亮就蹬着三轮车拉着面盆上街支摊子,日子在她操持下逐渐有了改善。 空闲的时候,赵林就收破烂。有一回她收了一大堆报纸,纸堆里混杂着《简爱》、《鲁滨逊漂流记》、《董小宛》几本书,赵林小心地把它们擦干净,放在床头,天天晚上看。打小,因为一场病,她被迫中断了学业。对赵林来说,书仅次于饭,那是她在浑身骨节被累散了,躺在床上进入仙境的唯一快感,她的情绪跟着书中的人物或兴奋或苦闷,开始天马行空地做起了文字梦。
B一声问候
伯乐从天而降
因为爱看书,赵林没少受人奚落。丈夫偶尔也嘟嘟囔囔地说她几句。2010年,因酒精中毒,丈夫住了院。赵林急火攻心,也大病了一场。病后的人对日子突然看开了,加上儿子缠着她要电脑,赵林狠了狠心,就买了一台。
有了电脑,她也跟着儿子学打字,儿子给她申请了一个QQ,问她给起个啥网名,“悠悠岁月”几个字从嘴巴里冲出来。那一天,儿子教她加好友,一共加了三个。她选中了一个叫“润物无声”的网友,怀着好奇发起了问候。赵林做梦也没想到,在她轻触键盘的一瞬间,一位有着悲悯情怀的作家,将她这个爱好读书的农妇带进了文学的世界。
“润物无声”真名叫蔡昌森,是浙江黄岩区的退休老干部。那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叫“悠悠岁月”的网友的招呼,蔡老师点击确认,回应了她。得知这个农妇竟然喜爱文学,他深深地被打动了。随后,他看了赵林空间里的文字,虽然粗糙,却有着不凡的叙述能力,其中有些地方用词质朴贴切。蔡昌森鼓励赵林坚持写作,并给她推荐经典文学作品,还亲自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写作大全送给她。 对于从天而降的伯乐,赵林又惊又喜,将蔡老师推荐的书读了一遍又一遍。《静静的顿河》、《周国平散文集》、《莫言全集》……她都做了阅读笔记。
蔡老师倾尽全力帮赵林修改每一篇习作,提出中肯的建议,还把她介绍给著名寓言作家邱来根。2011年11月,赵林参加了《散文选刊》举办的全国散文奖评奖活动,以一篇《生死考验》拿下“精锐奖”。获此奖的有200多篇文章,是从全国6000多篇参评作品中评选出来的。
C书写完了
丈夫吐一口血走了
得了奖的赵林对丈夫说: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你该多干点家务,支持我才对!
媳妇能写书,还能获奖,这是丈夫周梅兴没想到的。虽然他喝了酒爱耍点酒疯,但心里知道赵林的苦处,跟着他,除了生儿子证明她还是个女人外,其余时间,她比男人干得都多。
眼下他们住着的三层楼,要不是赵林没黑白地拼了命去干,夫妻俩还住在租来的棚户区里呢。默默地,周梅兴开始接下了家务活。 赵林曾写了一篇文章,请寓言家邱来根批阅,邱老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是一篇短篇小说,小说是文学中表现力最强的一种体裁,凡生活中存在而语言又能表现的,小说都有能力加以描写。”
在此之前,赵林连小说散文都分不清,初次尝试就得到邱老师肯定,她的信心被激发出来。几十年经历的坎坷,以及身边人的际遇,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就如一只只蚂蚁,沿着自以为铺满白糖的路小心翼翼地前行,尽管付出总大于收获,却都坚强地生存在城市的夹缝中。每个人或喜或悲的故事,都被她一双悲悯的眼睛发现,深藏于心中,无处诉说,又无处表白。
2013年3月,一种冲动,如一股开闸的水,喷涌而出。赵林决定,根据自己的经历,写一本小说。她对丈夫说:哎,你晓得不,我要写书了!说完,她就动手写起来,并给自己的小说命名《蚁群》。
此刻,夫妻俩谁也想不到,灾祸正悄悄地降临。周梅兴日日咳嗽,到医院一检查,被确诊患了晚期肺癌!这个消息,对赵林来说如五雷轰顶。
赵林写了一段,周梅兴就问:写哪儿了?有没有写我?她说:写了。写我什么?写我爱喝酒吗?你要把我写得坏坏的,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反面教材,让孩子们以我为戒。
丈夫在家休养的日子,赵林卖完大饼回来,就打开电视让丈夫看,自己则打开电脑开始创作。丈夫心里明白,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帮妻子多干点吧!那段时间,赵林内心充满绝望,却不能在即将高考的儿子面前表露出来。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好在创作中寻找慰藉。
2013年10月,丈夫已经靠止疼药维持生命了,赵林陪在他身边,他就催她:快去写书,写到哪儿了?书写好了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2013年11月的一天,赵林写完了小说《蚁群》的最后一个字,她告诉弥留之际的丈夫,书写完了,已经交到出版社了,丈夫嘴里喷出一口血,走了……
D小说出版
专家读者好评如潮
安葬了丈夫,爱打游戏的儿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在儿子的帮助下,赵林学会了在网络上发表小说的章节。《蚁群》写完后,赵林开始了另一部作品《庄稼人》的创作,依然写她熟悉不过的生活。她在序言里写道:农民对大粪的感情,相当于知识分子对笔杆子的感情,一个女性应该去歌颂鲜花,然而一个农村女性,鲜花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她挑着屎担子,犹如挑着黄澄澄的麦子金灿灿的谷子。
小说发到网上,点击率破万。有网友评价:文字太到位太过瘾了!更有急性的网友催她快点更新。目前,15万字的小说已经完稿。
2013年12月,赵林在网络上看到“长江文丛”征稿,便把《蚁群》的书稿寄给主办单位。这个农妇惊人的才气打动了编委们,他们认为该书反映了亿万打工群体的真实生活,具有较强的时代特色和可读性,遂决定出版。
今年3月24日,在浙江黄岩书店,赵林参加了她人生第一次新书发布会。她很紧张,自我解嘲说:毕生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我的工友兄弟姐妹们,就如同蚂蚁一样,到处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而我,就像书中的赵二,只是浩浩荡荡蚁群里的一个。 目前,香港某影视公司找到赵林,要为她拍一部旨在冲击国际奖项的纪录影片。
小说《蚁群》出版后,赵林的大饼摊生意更好了,工友乡邻来买饼,都把自己与书中的人物对号入座。他们甚至说:赵二,来张饼。
端午节过后,赵林换了工作:去食堂当厨师,不知道这份工作的体验,又会被她在书中写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