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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懂你的是情敌
新闻作者:黄佟佟  发布时间:2014年02月11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在这个世界上,最清楚你为人的人一般不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敌人,因为他最肯花时间研究你;而最懂你的人,一般也不会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情敌,情敌与你情场征杀,与你势均力敌——有心胸有气度的人甚至还会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发出“既生瑜,何生亮”之人生浩叹,如果运气好的话,好的情敌甚至到最后还是最肯帮你忙的人——当然,那一定是在你也被抛弃之后。
  《围城》里的赵辛楣,堪称小说里最好的情敌,他对待情敌方鸿渐可谓仁至义尽,知道他百无一用,但还是费尽心机给他介绍工作,寻找出路。我的腹黑揣度是因为他没被苏小姐看上,而情敌方鸿渐耍了一把苏小姐大大出了一回他的气,于是他待方如兄弟,更拍着方的肩膀说我们是“同情兄”。按这种逻辑,20世纪30年代第一位电影皇后张织云就应该搂着30年代最出名的女明星阮玲玉叫一回“同情姐”了。
  话说张织云、阮玲玉和唐季珊堪称上世纪中国最出名的一出三角恋,当年这种卡士级别就相当于今时今日的周迅、李亚鹏和王菲。两位电影界最当红的女明星分别先后担任富商唐季珊的女友,失败者张织云甚至还给胜利者阮玲玉写过信,发过“我之今日就是你的明天”的警告,但阮玲玉哪里听得进去,也没法听,1935年,阮玲玉因为谣言以及唐季珊的移情别恋而抑郁自杀。
  对于阮的死,张织云的感叹是“余于阮之死,亦不欲有何批评,但认为中国妇女因缺乏真实学问而致其悲痛耳。大概妇女因缺乏真实学问之故,意志比较薄弱,每在遭受痛苦时,易为错觉支配”。这判断对于当时的还在“三从四德”迷信中女性来说算得上极有见地,而张在后期移居香港之后,和张相识的人回忆,也说她言谈中对人情世故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一个电影明星的程度——如果张织云肯坐下来写字,大抵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情感作家,秒杀现在的某某和某某之流。
  虽然眼光锐利,但迫于那个时代的局限,首先女性没有太多工作选择,依赖惯了美貌的女人也多半习惯了以色侍人的方式,张织云在和唐分手后,进军电影也失利,她的广东腔让她在有声电影界无法再度走红。老作家唐鲁孙提到抗战初期见过张织云的场面,“天津各大饭店,住的都不是正当旅客,而是游蜂浪蝶,换而言之,每家饭店除了原有常到住客之外,全让一班神女攫为窝巢。我有一天到‘巴黎’访友,在三楼电梯拐角处,看见一位丽人,素面天然,别有一番丰韵,似曾相识,愣了一下,才想起她是张织云。当年她在明星公司未走红之前,神州影片公司当家花旦丁子明突然退隐,张织云也很想换换环境,跳槽神州影片公司另谋发展,而神州老板汪煦昌也认为如果有好剧本好导演,张织云必能成为影坛奇葩,但因她养母所索片酬太高,没能达成协议。几度晤谈,我均在座,所以她跟我并不陌生。她也一愣之后,想起前情,立刻拉我到她房间小坐。她自再度拍片失败,养母也因病去世,软红十丈,已无颜露面。在武汉混了一阵子,又辗转来到了天津,我看她处境甚差,打算送她点钱,又怕她脸上挂不住。小坐辞出恳托元兴旅馆张老板代她付了一个月旅馆费,免得她天天为房租发愁。过了一年多,我再到天津,元兴张老板跟我说张织云半年前已不住巴黎饭店。芳踪渺渺,大概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关于张织云曾经在天津一带当过“神女”,一种类似交际花与妓女之类的角色,在当时的报纸上也被传为奇谈,因为张织云毕竟在20年代被票选当过中国的电影皇后,但至于她是否魂归离恨天,似乎又是唐的谬猜了。
  肖果的《中国早期影星》一书中提到张则是在40年代嫁给了湖南人张叔平,张叔平是名门之后,清末管学大臣尚书之子,也是著名香港报人林洵的父亲,曾任南京中央军校政治训练部秘书等职。据说他是受潘汉年指导的地下党。还曾经去做过周佛海的策反工作,40年代后期张流亡香港,据称晚年“手头拮据,身后甚为萧条”,和他在一起的张织云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张织云在香港有史可察的公开露面是1953年,与吴素馨、粉菊花、林如心、杨耐梅五位过气女星在香港出演电影《天堂美女》,拍摄期间摄影棚失火,五位老美女差点命丧火场……在许多的史料里,张织云晚年乞讨度日,但也有一说,是与养女低调度日,但共同的说法是她逝世于70年代中期,虽然穷,但她的架子仍在,在导演程步高的回忆录里提到曾在街头遇到窘迫的她,他给她钱的时候,她的态度散淡,神情漠然,人虽然穷架子还在,可见她的骄傲。
  在电影《阮玲玉》里,导演关锦鹏曾借张达民之口评论抽鸦片的张织云“够靡烂”,这真是男人不懂女人心,其实单从见识上阮玲玉还真不如张织云,张织云比阮玲玉要硬得多。在坊间流传的阮玲玉给唐季珊的真正遗书中,阮玲玉就提到了昔日情敌张织云:“我死之后,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更加要说我是没有灵魂的女性,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过去的织云,今日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妈妈和小囡囡。”
  在一个以女性贞节为荣,以从一而终洗脑的国度里,你很难想象那时的女性有何出路,一旦失去男人的庇护,如果不“自杀”的话,那就真的只剩“靡烂”一途了,阮玲玉和张织云的命运不就是如此么?
  “一生多涕淚,青眼看江山”这是张织云在儿子林洵病榻上口占的一句诗,用来说说那个时代男人与女人的命运是再合适不过了。活着都不容易,但在这两种不容易里,女人的不容易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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