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内两个儿子相继自杀，一个生命止于16岁，一个止于19岁。孩子的母亲却撰文表示“理解和尊重他们结束自己生命的选择。”这是旅美华人作家李翊云近日发表的新作——《两个儿子的生与死》中的文字。
在这悲剧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亲情之痛? 　

　爱的悖论：亲情背后的窒息感
李翊云是一位旅居美国的华人作家，目前担任普林斯顿大学的创意写作教授，她荣获了包括福克纳小说奖、坎贝尔奖在内的多项文学殊荣，被广泛认为是有望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华人女性作家。
她出生于北京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是一位纯粹的华人，但她选择仅用英文进行创作，并曾坚决拒绝将她的作品翻译成中文。理由很简单，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阅读到这些作品。
李翊云的母亲是一位教师，工作十分出色，备受学生和家长尊重。然而，在家庭中，这位母亲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莫名哭泣和大声控诉，她还监视女儿的一言一行，翻看女儿的日记。
所以在李翊云眼中，母亲是一个暴君，冷酷和脆弱都来得猝不及防。
她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很早之前，虽然还无法将其诉诸言语，我就知道：母亲才是这个家中唯一的孩子。比起母亲的愤怒，我更害怕母亲的眼泪。巨婴式的母亲，需索无度。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失控得几近病态，家中每个人因此都不得安宁。”
当李翊云发现母亲不懂英文后，她就用英文写日记，以避开母亲尖利的目光。为了更彻底地摆脱母亲，长大后的她远赴大洋彼岸去求学并定居。
遗憾的是，母亲给李翊云带来的伤害并没有随着空间拉远和时间拉长而消散。
成为母亲后，李翊云努力避免让自己的孩子经历自己曾经承受的痛苦，但她好像走到了控制欲母亲的另一端，用了最不可取的、压抑自我的方式来表达爱。

情感荒漠：放养背后的亲情断层
她的两个儿子文森特和詹姆斯都是才情出众的少年，一个热爱文学和哲学，写得一手好诗;一个精通多国语言，在名校普林斯顿大学读一年级。
谈到养育孩子的方式，李翊云总结为放养：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他们喂饱了，澡洗了，牙刷了，换上干净衣服。他们会自己上网去玩，看看电视，或者两人打来打去，只要不哭，我就不去管他们。
表面看来，这十分省心，与很多妈妈们遭遇过的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完全不是一个境界，但我们也会发现她与孩子们之间似乎少了什么——没有温暖的拥抱，没有亲密的交流，甚至连简单的肢体接触都很少。
她在作品中回忆，有一次，小儿子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那一刻，她感到陌生和不解，“我知道那一定很舒服，并且是天下最自然不过的事了。不过我突然觉得我无法理解它”。
随着孩子的成长，普通家庭大多会遭遇的亲子矛盾和冲突也几乎不存在。李翊云在她的文章这样说过：她从来没有摔过门，没有砸过一个杯子或盘子——没有过任何“情绪失控”。
她觉得这样就不会与孩子发生冲突，避免孩子受到不良情绪的伤害。但她没有意识到，她的沉默与压抑，虽然换来了平静和谐，却也相当于在孩子面前竖起一面毛玻璃——让孩子看不清母亲真实的情绪，更感受不到母亲的爱。他们虽然不会被妈妈打骂，但也很少感觉到来自母亲的在乎和温暖爱意。这种看似理智的爱的表达，实则是一种逃避和冷漠，让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了亲情的窒息感。
就像一个作家说的，母爱是一座感性的神庙。母爱既在一粥一饭、一针一线间流淌，也在吵吵闹闹、跌跌撞撞中展现。冷冰冰的母爱，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比冷暴力、控制欲更可怕的存在。 　　

温柔的觉醒：自我滋养是母亲更重要的功课
李翊云曾在她的文章中提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天晚餐都要做三顿不同的饭菜。一顿给大儿子文森特，一顿给小儿子詹姆斯，一顿给自己和丈夫。
她也曾为了照顾好家庭，压缩自我空间，只在0点到4点写作，8点就要起床。
可以看到，她极力想做好一个母亲，但在这份极力的背后，却忽略了对自我的滋养。她像许多母亲一样，将家庭的责任扛在肩上，以为付出就是爱的全部。
然而，真正的母爱，不仅仅是无私的给予，更是自我成长与完善的体现。李翊云在努力成为好母亲的过程中，或许忘记了，只有先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他人。母亲的自我滋养，不仅是对自己的一种善待，更是对孩子的一种深远影响。一个不背负原生家庭的阴影负重，内心丰盈、充满力量的母亲，才能给予孩子更健康、更持久的爱。
就像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说：“人不应该是插在花瓶里供人欣赏的静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随风起舞的旋律。”
回过头来说，把两个孩子的悲剧成因完全归结于母亲，或许有失公允，但李翊云的故事是一记沉重的警钟，提醒着母亲们：当本能的爱失去了刻度，便如脱缰的列车，要么在过度掌控的轨道上碾碎孩子的灵魂，要么在疏离放任的荒原里迷失爱的方向。
愿每一位母亲都能在爱与被爱的循环里，寻得属于彼此的爱的刻度：既为孩子照亮前路，亦给予他们自在生长的温柔空间，更给自己一方舒展身心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