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传来:著名古典文学研究学者、教育家、诗人、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去世,享年100岁!
叶嘉莹说:“我的忧患总是接连发生的。”
她的一生,如同一部诗史:历经战乱、婚姻不幸、海外飘零、故土难回、亲人离去……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不向“人间怨不平”,甚至捐出自己毕生积蓄3500多万元支持文化研究。
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1924年,国内军阀混战,风雨飘摇。乱世之中,叶嘉莹出生了。
叶家世代名门,祖父是光绪二十年的进士,父亲于北大英文系毕业后在航空署担任翻译,专门介绍西方的航空理论。
七七事变后,北平沦陷。叶嘉莹的父亲随国民政府迁移,一去8年,音讯断绝。
抗战第四年,叶嘉莹刚考上辅仁大学的国文系不久,就传来母亲去世的噩耗。原来,母亲因腹部肿瘤在天津开刀,之后感染了败血症,在回程的火车上去世了。
那一年,叶嘉莹也不过17岁,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在沦陷区艰难生活,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白米饭。
大学毕业后,叶嘉莹被分配到了一所女中教书。经中学时代的老师介绍,她结识了一位名叫赵仲荪的年轻人。赵仲荪当时不在北京工作,为了追求叶嘉莹,频繁来往于双城之间,因此丢了工作。叶嘉莹因此自责,当对方求婚的时候,便心软答应了下来。其实,她内心里并不特别喜欢这个男孩,只是出于善良,便滋生了一份无谓的责任和担当。
婚后,叶嘉莹跟随丈夫来到南京,过了一段虽拮据却也相对稳定的生活。但这份乱世安稳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国民党在内战中节节败退,叶嘉莹随任职海军的丈夫一起移居到了举目无亲的台湾高雄。
女儿4个月大时,白色恐怖席卷而来,赵仲荪一入狱就是3年多。别无他法,她怀抱幼小的女儿寄住在亲友家。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有句话:“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这句话在叶嘉莹身上,简直是一生命运的注解。
卅载光阴弹指过,未应磨染是初心
寄居他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叶嘉莹隐瞒了丈夫的入狱情况,另寻一所学校觅得了教职。
有人说,在台湾,若论古典诗词讲学,叶嘉莹如果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诗人席慕容曾是叶嘉莹的学生,提到当年老师授课的情景,形容她是“发光体”。
那些年,叶嘉莹先是受聘于台北市立第二女中,后担任台大中文系讲师,继而被邀请到淡江大学和辅仁大学兼任讲师。三所学校加在一起,每星期要上六门以上的课。白天晚上连轴转,维持生计之余,也努力成就着自我。
然而,结束工作回到家之后,迎接她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丈夫的家庭暴力。
原来,赵仲荪出狱后性情大变,没有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冲动时还对着叶嘉莹拳打脚踢。
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子内心里有一股强大的内在能量。她将自己的痛苦封存,全身心投入到古典诗词研究和教学中,那里有她的精神寄托和精神食粮。
1966年,声名在外的叶嘉莹以客座教授的身份被邀请到美国讲学,在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州立大学分别教学一年。此间,两个女儿和赵仲荪随其而往。
交换讲学结束后,哈佛要留叶嘉莹任教,但她坚持要回去,因为台湾那边的课程还未完,但早已厌倦台湾生活且对国民政府极为抵触的赵仲荪不愿意回去。
权衡之下,赵仲荪和两个孩子留在了美国,叶嘉莹独自返回台湾教完了剩下的课程。
但等她想再回到美国时,签证却被卡住了。多次辗转,最后在加拿大的哥伦比亚大学谋得了一份教职。
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叶嘉莹大胆尝试着将西方文学理论引入到中国古典诗词的研究之中,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之间架起了桥梁,在北美的汉学界产生了重要影响,世界权威汉学家马汉茂、施吉瑞都是她门下学生。
彼时,赵仲荪和两个女儿在美国,老父亲和她在加拿大,一家五口,全赖她养活,她的心力交瘁可想而知。在哥大教书的第二年,叶嘉莹收到了终身聘书,这在校方是史无前例的。
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
人到暮年,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
那一年,她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途经多伦多探望完大女儿,就转往费城小女儿处。谁知,前脚刚到,后脚就传来了长女和女婿因车祸同时罹难的噩耗。料理完女儿女婿的后事后,她日日哭泣,写下了十首《哭女诗》。
上世纪70年代,加拿大与中国建交,叶嘉莹马上申请了回国探亲,同时也向教委递交了申请,愿意利用假期时间回国教书。
1979年,叶嘉莹远渡重洋回到中国。“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每年假期,叶嘉莹频频往返于加拿大和中国,先是在北大,后到南开,及至天津、上海、成都、黑龙江、乌鲁木齐……
一开始,旅费都是她自己承担。后来校方开始负担她的旅费,才从经济舱升到了商务舱。
她从不介意这些,她甚至是在哥大拿着半薪,休假来中国义务讲学,哪怕因此达不到20年教龄,拿不到完整的退休金。
2016年,叶嘉莹荣获了“影响世界华人大奖终身成就奖”,被公认为是在海外传授中国古典文学时间最长、弟子最多、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华裔女学者。
1997年,叶嘉莹捐出10万美元,成立了“驼庵”奖学金,以此纪念恩师顾随先生;2018年,她将北京和天津两处房产出售后所得的1857万元捐赠给了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2019年,她又把讲学及版税所得1711万元捐赠给了南开大学……
诗心映世,风范长存。致敬、缅怀叶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