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像仇人一样,要被折磨疯了……”近日,山东父亲讲述叛逆期孩子休学经历的短视频吸引了10余万网友的关注。评论区里,数以万计有着相同经历的父母产生情感共鸣,期盼在网络世界寻找精神出口。
前不久,#孩子抑郁休学其实是在替全家生病#的话题多次冲上热搜榜。据《2023年度中国精神心理健康》蓝皮书显示,目前我国患抑郁症人数达9500万人,18岁以下抑郁症患者占总数的30.28%,50%的患者为在校学生,其中有41%曾因抑郁休学。
当抑郁休学成为家庭教育的最大挑战,于家长、于孩子又该如何面对与化解?
故事
孩子用休学反抗“鸡娃”,妈妈失控扇自己耳光
今年9月,戴思怡刚刚复学,仅三天后,戴思怡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又重新回到医院。但此时她与母亲的休学博弈,还在继续中。
两次休学,都是戴思怡自己提出来的。
2023年3月,初二下学期刚开始,在学校里的戴思怡感到越来越压抑,上课没精神,下课更沉默,她有过幻听、幻视、失眠、失忆。坐在书桌前,她经常感觉课本上的字是模糊的,老师和同学的声音很飘渺。
戴思怡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再不停下来,在学校里迟早也会崩溃。
她提出休学后两周,母亲迟迟不松口。戴思怡便决定跟母亲对抗下去,甚至一度打算轻生。后来,无奈之下的母亲同意了她休学。
对戴思怡来说,休学的决定背后,是对母亲漫长的不适感的积累。
戴思怡成长于一个离异家庭,父母离婚后跟着母亲生活。最初,她一直活在母亲设定的“框子”里。母亲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安排好了戴思怡的一切。
母亲对她学习要求非常严格,每次考试成绩必须全班前三。从小学到初一,戴思怡几乎没有自己的空余时间。
但最让戴思怡感到窒息的是,母亲不让她在班上交朋友。在母亲的眼里,班上的朋友可能对她以后的人生没有帮助。
初二开始,戴思怡选择默默反抗。她不想自己完全按照母亲设置好的人生路线走下去。于是,她主动去认识都喜欢二次元的同学,也跟同学讨论喜欢的明星。
但母亲经常跟老师打听她在学校的交友情况,还限制她跟同学出去玩。
戴思怡越来越无法满足母亲的要求。她觉得,母亲设定的框子越来越小,小得她已经进不去了。而她的母亲想通过孩子的优秀,来证明她自己的价值。
刚开始休学时,戴思怡对未来一段日子充满期待。
戴思怡列举了很多个休学后的“不用”——不用去想考试、不用去想成绩、不用去想排名、不用按母亲的要求去生活,她觉得休学“是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
休学之后的大部分时间,戴思怡都用在了画画上。她感觉在画画的世界里,没有烦恼,可以随心所欲去描绘色彩,不用被母亲所左右。
对很多跟戴思怡一样的孩子们来说,一定意义上,休学让他们第一次放松起来,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接触书本以外的世界。
但对于大部分家长来说,休学仍然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孩子正在上学的“正轨”上行驶,突然脱轨,又不知何时才能重回正轨。
今年9月,再次听到女儿休学的要求,戴思怡的母亲特别生气,连说“不可以,不可以”。对她而言,女儿再三休学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羞耻感。
母亲和戴思怡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你生病休学了,难道要怪我吗?我生你养你,哪里对不起你?”
说到激动处,戴思怡看着母亲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一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一边又不断说狠话发泄情绪。
一番“拉锯战”后,几近崩溃的母亲给她留下“最后通牒”:“要是再休学,你就永远别读了!”
、
做出各种努力,尝试修补亲情
“休学不是孩子一个人的事,如果想尝试改善孩子的问题,那么整个家庭势必都要做出改变。”回顾孩子休学的这一年,胡明亮总结出了这个道理。
胡明亮一家曾是亲朋好友眼中的“幸福模范”。爸爸事业有成,妈妈细致周到,女儿乖巧懂事,家人之间从来没红过脸。直到一年前女儿上了初中,胡明亮和妻子的认知“天翻地覆”——女儿开始频繁早恋、逃学,甚至用美工刀在胳膊上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在女儿和医生的交谈中,胡明亮第一次听到了女儿的心声:“没人在乎、理解我,亲人、朋友还不如流浪的猫猫狗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明亮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挫败感和质疑。“我想不通,我们没有‘鸡娃’,把她保护、照顾得这么好,孩子为什么要割腕?”而当女儿离开医院回到家,又恢复了以往“乖巧”的样子,他醍醐灌顶:女儿仿佛从未向他和妻子敞开心扉。“我忙于工作,孩子妈妈又要处理家里的大小琐事。”更多时间,他们无微不至地关心女儿的吃喝、冷暖,但女儿到底在琢磨什么,有哪些困惑,他们一无所知。
意识到这点之后,胡明亮开始有意修补和女儿的关系,他主动调了岗,换到了没那么忙碌的岗位——这意味着损失更高的收入,失去在职场上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分担了一部分妻子照顾家庭的任务,而妻子走出家门,找了份离家近的工作。“这样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陪伴孩子,关心她的心理状况。”
“情绪好,就陪她多说一会儿,一旦发现她有稍微抗拒的痕迹,就马上停止。”在休学期间,胡明亮陪着女儿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狗,尝试着去理解女儿的爱好,带她去看音乐节、演唱会。在女儿状态好转时,他小心翼翼地为女儿提出处理学校人际关系的建议。
半年多后,经过医生的评测,女儿的抑郁症状已经见轻,而她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再如一开始的“礼貌”“疏离”。开学前的暑假,胡明亮试探性地询问女儿要不要去上学,女儿还是有些犹豫。
如果复学,女儿需要在初二班重读一年,补完教学进度。面对“未知”的学习和人际环境,“虽然她不想自己落下同龄人太多,也渴望和同龄朋友建立更深刻的友谊。但还是退缩了”。
然而,胡明亮和妻子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与休学这件事和解。“我们接受孩子的一切,也希望能陪伴她早日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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