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回到乡间老家，割一把肥嫩的韭菜，细细切碎，拌上鸡蛋包饺子，满口生香，仿佛能驱散体内集聚了一冬的寒气，让身体充满了能量。

祖母健在时，常拿碎碗瓷片割韭菜，说是少了铁腥气。她深深弯下腰，左手轻抓一把韭菜，右手举着一块瓷片，距离韭菜根二指远，快准狠地割下去，一把韭菜温软地躺在祖母的掌心里，菜茬子还突突地冒出晶莹的水珠，祖母赶紧铲一锨湿润的黄土覆上，就像是给受伤的韭菜敷上一层药膏。

菜园子种一畦韭菜，餐桌上一年四季便少不了韭菜，鸡蛋炒韭菜、油炸韭菜盒子，还能做成美味蘸酱的韭菜泥。早些年，乡间不兴吃火锅，许多人不懂得捣了韭菜泥当蘸料。祖母却很擅烹调，祖父将羊头炖煮进大铁锅里，祖母便割一把韭菜切末，用石捣蒜杵捣成韭菜泥，加点作料，蘸着啃羊头，满屋子韭香，混合着羊头的膻香味，味香十足。祖父回想时，笑眯眯地说：“那种洋吃法，简直要惊掉村里人的下巴！”

每个乡村总有自己的乡味。陕西梨家湾的韭菜，总让我念念不忘。每次经过集市，远远听到叫卖声如歌的行板：“梨家湾的韭菜，玉瓦塬的蜂，贺家塬的瓜果，韩家塬的葱！”我唯独熟悉梨家湾的韭菜，个头肥大，秆粗叶宽，身长尺余，根白如蓝田玉，叶绿似翡翠。

梨家湾，顾名思义，应该有一湾好梨树，春风习习，梨花胜雪，但是在梨家湾，最美的却是韭菜。听老人说，自清朝同治年间，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种植历史，韭菜成了梨家湾的特色蔬菜，味道鲜美，小有名气。

梨家湾的韭菜之所以广传盛名，得益于从硷沟村里流出来的一股清洌泉水，被引到菜园浇灌韭菜，加之园子土壤的得天优势，韭菜长得格外茂盛，百步飘香，闻名乡里，已经成为乡村振兴的一大支柱产业。

韭农们穿过韭菜地时，裤腿高高挽起，高抬步、轻放下，唯恐不小心碰落韭菜上的露珠。不远处传来一首“信天游”，高亢又嘹亮，收获的喜悦之情响彻上空。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梨家湾的人，自小饱览一片美丽乡野风景。春日里，途经韭菜园，恍惚穿行在韭香之上。韭菜花浮动在一片墨绿之上，摇曳一抹白，像雪花落在苍茫的大地上。韭花的幽幽香，开在故乡的菜畦，是百年传承的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