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2023年,1963年出生的“婴儿潮”人口正式年满60岁。1963年是中国人口出生的高峰年,当年出生了2900多万人,此后的近十年间,每年的出生人口在2500万以上。这也意味着,中国社会迎来了最大的一拨退休潮。
如今,很多年轻人迷上了上夜校、参加“夕阳红”旅行团、吃老年食堂,渴望“提前退休”。而这群赶上了退休潮的老年人们,退休仅仅是一个章节的开头,人生的故事还要继续讲下去。
他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呢?
近日,一项针对老年人退休生活的网络调研发现,大部分老年人在退休之后并没有闲下来,有些甚至比还在上班的年轻人更“卷”,他们之中,有的为了缓解无所事事的焦虑,把自己的日程用爱好填满,有的发光发热,用继续工作实现人生的价值……
让他们“卷”过年轻人的动力到底是什么?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呢?近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做了采访和调查,并希望引发更多的人关注老人的问题。
故事
“卷”事业熬到凌晨写作、进群学习打卡,他想焕发事业“第二春”
年轻人想提前退休,老年人想继续就业——网络上的段子,就是这么真实地出现在陈顺的家庭中。
陈顺今年60岁,2024年一到,他的焦虑情绪逐渐加深。在国企奋斗了一辈子,习惯了忙忙碌碌的工作节奏,如今眼见要真正离开工作岗位,他的焦虑与失落感尤为明显。
每天早上7点半起床,穿上整洁的衣服,准备出门。尽管早在2023年年底,公司领导已经跟他做过深入交流,希望他腾出那间带团队的办公室,多多保重身体,但他还是不愿闲着,每天都得去公司报个到。
退休于陈顺而言,像给他的人生踩了一次急刹车。两年前,他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嘴上说着“无所谓,退休更好”,暗地里,他却疯狂给自己找着“下家”。
年纪大了,全职工作不好找,陈顺把目标放在了“自由职业”上。一次,他听女儿说,网络作家的作品可能被一些知名导演看中,翻拍成电影、网剧,爱好写作的他很心动。
为了证明实力,陈顺在手机上写下一篇一千多字的文章,记录一些父辈的奋斗故事,以表达自己的怀念。女儿为了支持父亲的作品,将其转发到朋友圈,不一会儿就收到几十个点赞和鼓励的留言。
这一下就激起了陈顺通过写作“一炮打响”的念头。尽管,女儿和老伴觉得陈顺写作,并不是热爱,而是指向一种虚幻的使命感,是想要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她们对此事也乐见其成,“终于可以利用写作转移老爸无处安放的注意力了”。
于是,陈顺意气风发,一股脑投身文学事业,天天戴着老花镜捧着手机电脑敲敲打打,几乎除了吃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深夜都不肯就寝,还经常让从事文字工作的女儿提意见。眼见父亲“沉迷”,女儿也会劝说:“老爸,你还是要劳逸结合,真怕你闷出病来……”老伴也在一旁帮腔:“上次我做饭叫他帮忙看火,他尽想着构思,差点烧煳我一个锅。”
但陈顺就像离弦的弓箭,不肯回头。
“他没有文学基础,又没有水到渠成的情感和灵感,写出来的文章总是推翻又重来,压根就不相信我们的鼓励和评价。”一开始,女儿觉得陈顺一点也不享受写作的过程,反而很焦虑,熬到凌晨都睡不着,犯了好几次高血压。公众号、文案、期刊投稿和征文,但凡是陈顺能找到的渠道,他几乎投了个遍,也没有结果。
没能“一炮打响”,陈顺决定“细水长流”。他开始在网上搜寻各种写作课,还加了五六个“写作群”。在这些老年“提高班”里,高手如云,有媒体记者,也有写作达人。
如今,陈顺每天按时在群里“打卡”学习、交作业,跟着群里的“学友”们一起分析金句、评论、素材,修改稿件。每天到点听课,活页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朋友喊出去玩,顾不上;老伴约去散步,没时间。”
就这样,退休前从未尝试过文学写作的陈顺陆续在报刊、公众号上发表了近10篇散文,还“卷”起了女儿:他给女儿也报名了写作课程,要她和自己一起上课。
“卷”特长练习书法学插花,她“卷”到焦虑进医院
61岁的李建梅在退休前是长沙某公司中层管理者,大家对她的评价是“风风火火,干事麻利”。而多年来,她也一心扑在工作上,是“单位里核心的人物”。
2023年,李建梅退休了,从规律的上班时间和繁忙的工作中脱离了出来,一时间并不适应,“感觉白天好漫长,不知道做什么”。为了打发时间,李建梅尝试着前往老年大学,通过上课培养一两个兴趣爱好,于是,她成为了书法班和插花班的学员。经过一段时间的课程,李建梅发现,她有些跟不上大家的进度。
为了尽快赶上同学,李建梅给自己安排了更多的课程,就连下课后也没闲着:今天练习书法、明天练习插花,为此,她不仅购买了大量的书籍,还拜托孩子在网上找来了教学视频,跟着视频中的老师学习。
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李建梅发现自己的书法和插花并没有太大进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努力,并为此焦虑了起来。
慢慢地,她开始失眠,这让她感觉到恐慌。而因为睡眠不足,在白天时,李建梅变得易怒、烦躁,她试图和家里人交流,诉说自己的焦虑,可家里人却不能够理解,甚至认为她“变得作了”“是不是在搞事情”。
很快,她的身体变得更差,意识到要前往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于是,李建梅来到了湖南省脑科医院心身医学科,向该科副主任医师曹慧讲述了自己退休后的变化。经过诊断,曹慧认为李建梅患上了“离退休综合征”。
通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后,李建梅的情况终于发生了改变,担心药物会有不良反应,因此,在持续吃药一段时间后,她自行停药了。
可一段时间后,家中琐事和情绪的堆积诱使李建梅的病情复发,家人赶紧将她送到医院接受治疗,也是因为这次经历,李建梅意识到,遵循医嘱、配合医生接受治疗的重要性。“现在李奶奶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她也逐步恢复了健康。”曹慧说。
不愿退休后宅家,她成了模特队领队
真正要退休了,很多人难以做到心态平和。对此,家住长沙望城区的王影(化名)有着切身感受。自2022年从长沙一家事业单位退休后,失落、无聊、迷茫、烦闷等状态伴随了她一段时间。
“过去将近40年,每天过得忙忙碌碌。退休了,感觉生活一下子没了抓手,空落落的感觉很难受。”王影说,“退休以后,我还习惯性地去以前上班时常去的菜市场买菜,但会刻意避开以前的单位绕道走。偶尔不小心路过单位,看到熟悉的大门心里总觉得不痛快,好像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出不来。”
转机出现在2022年春节前夕。丈夫老王从朋友那了解到,街道要组织一场春晚。他知道妻子平时就喜欢音乐,过去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参与,这次可能是个好机会。于是老王推荐王影报名,参加春晚节目表演。
到了晚会节目组,王影的身高和气质一下子吸引了导演,“我们模特队正好缺人,你就参加模特走秀吧。”在随后一个月的培训期间,王影终于找对了感觉。“找到组织了,忙碌又充实的状态回来了。”做事一向一丝不苟的王影,白天在培训班练,晚上回家还自己加练,每天贴墙站,跟着音乐走模特步,别人要三五天才学会的东西她一天就能掌握,很快在模特队成为了领队,顺利完成了春晚演出。
春晚以后,王影的模特事业一发不可收,加入了模特队,从此开启了模特生涯。由于她肯吃苦学得快,时间不长就成了模特队A组组长,经常带领队员到处演出。后来模特队搞活动要表演舞蹈,王影又从古典舞学到新疆舞,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王影家里摆着不少奖杯和证书。客厅的玻璃柜中,还放着一些奖杯和奖状,一些是她以前上班得到的奖励,另外一些是她参加各类模特、舞蹈比赛的奖状。“我很庆幸退休之后又找到了我喜欢的事情,庆幸自己找对了方向。”王影说。(下转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