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一句流传甚广的广告语，将人工流产与“轻轻松松”联系在一起，放松了众人的警惕——据全国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公布的报告显示，截至2013年，中国每年有1300万女性选择人工流产，近半数年龄在25岁以下；情人节、520、七夕节等甜蜜节日后，都会迎来手术高峰期。

新生命的来临并不全都意味着期盼和欣喜，有些“意外”也给很多家庭和女性带来了负担和痛苦。

但人工流产真的能“轻轻松松”吗？当然不是！

为了提高流产后避孕服务的质量和效果，让更多女性了解到人工流产对子宫及身体造成的伤害，2012年，湖南省妇联将“关爱至伊·流产后关爱公益项目（简称PAC项目）”落地湖南，湖南省妇幼保健院、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先后在院内开展PAC试点工作，培育首批咨询员。

如今，PAC项目已实施十周年，在全省381名咨询员的十年接力下，已覆盖全省 14 个市州 49 家医院，受益人次超过 170万。

 

湖南省妇幼保健院档案室，保存了厚厚的一叠资料，里面记载着许多“少女的悲伤”——2013年的人流数据显示，20～30岁年轻女性为主要人流群体，占比75.24%，20岁以下(含20岁)的占5%。记载的7000多例人工流产女性中，未育者占56%，重复流产率达到30%以上，这为她们将来的生育埋下一定的隐患。

每年暑期毕业季，当家长还在为大学生就业问题担心不已时，殊不知，女大学生群体的健康以及未来生育问题，同样值得关注。

“10年间，我们接诊了太多女大学生。”马赟是湖南省妇幼保健院日间手术科主任，也是PAC项目首批高级咨询员。

一份发布于2019年的《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现状调查报告》中提到，我国67.6%的大学生有过恋爱经历，20.3%曾发生过性行为。在有过性行为的大学生中，11%曾怀孕或致使对方怀孕，9.9%的调查对象自身或伴侣有过人工流产经历。

在湖南省妇幼保健院的档案里，一份记录于2012年的资料让人印象深刻——“人流经历：2年4次”。

“医生，到我了吗?我不能再等了!”一天中午，一名留着齐刘海的小姑娘胆怯地向妇科医生描述“病情”：“我好像怀孕了！”话音刚落，她把头低下去，半边脸藏到了衣领中。

“确认不要了吗？”姑娘拼命点头。马赟看了姑娘的病历：23岁，第4次手术。

躺在病床上，姑娘流着泪问：“这次会很痛吗?”“我没有回答她，有种深深地无奈。”马赟说，短时间内人流4次，手术可不轻松。人工流产对患者的伤害是全方位的，尤其重复流产对女性生殖系统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流产了3次及以上的育龄妇女被视为“高危人群”，可能会出现出血、感染等近期并发症，子宫内膜病变、宫腔粘连、子宫穿孔等远期并发症高发，更严重的是，重复流产会对女性的生育能力造成极大影响，导致习惯性流产和不孕不育发生。 “或许是见多了这样的案例，我们总希望能有办法让更多女性了解流产那些事。”马赟说，就在这一年，湖南省妇女儿童发展基金会承接了PAC项目，将湖南省妇幼保健院和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定为首批试点单位，“得知消息后，我很欣喜，马上报名参与项目”。

医院领导牵头，开设固定咨询员岗位，日间手术科医护人员轮岗，平均每日8小时服务……自此，湖南首个PAC专项工作小组在省妇幼保健院成立，小组目标——为育龄妇女宣传避孕知识，对流产后女性宣传避孕措施。

 

“有次给科室提交一份‘G12P1’的资料，大家都以为我写错了。”——所谓 G和 P是妇科的术语，G即妊娠，P 指生育，G12P1即“怀孕 12 次，生育一次”。

高艳是湖南省妇幼保健院日间手术科主管护师，也是湖南首批PAC高级咨询员。她清楚地记得，在PAC项目开展前，科室每个工作日平均有60~70台人工流产手术。

“越年轻的患者越不愿接受高效避孕方式，她们往往以为避孕会导致不孕。”高艳说，为了让人流手术量下降，医院采取了多种措施，不断提高咨询员的业务水平，让患者熟悉各项避孕措施的优缺点，及时掌握新的避孕方式。

在每周的科室例会上，PAC小组成员都要上台发言，以此来锻炼他们的表达能力。同时，咨询员需要定期参加省内外的PAC知识技能比赛，以赛代练，来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水平。

高艳曾经遇到一位有7次流产史的患者，她的子宫十分脆弱。在又一次怀孕时，患者出现了胎盘粘连，胎盘植入到膀胱中，直接导致患者在分娩时大出血。医护人员一边为患者输入多袋血浆，一边不得不切除她的子宫和部分膀胱，这才挽救了生命。

因为有太多血的教训，高艳和小组成员们更加重视PAC项目宣讲。她们在日间手术科室门外摆放一个宣传架，上面布置了各类宣传单和宣传手册；她们还出镜拍摄宣传片，将宣传短视频投放至大厅电视……

2014年，在湖南省妇联指导下，湖南率先提出“全省全覆盖”的工作思路，争取在每个市州至少有一家妇幼保健院或中心医院成为“PAC微进修医院”或“宣教服务医院”，以“PAC微进修医院”或“宣教服务医院”为当地核心医院，带动项目区域化发展。

作为“PAC微进修医院”，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各市州的医护人员前来医院学习，马赟也时常同省妇女儿童发展基金会工作人员一起，前往各级医院进行调研指导。

10年过去，如今，省妇幼保健院已发展19名高级咨询员、5名初级咨询员。人工流产手术数量从每月500~600例下降到至200~300例，越来越多女性开始向医生寻求高效的避孕方式。

 

“每月人流手术800~900例，25岁以下的人流手术患者占比达到49.7%，重复流产的占比达到26%……”这是湖南省PAC项目的另一家试点医院——长沙市妇幼保健院统计于2012年的数据。

当年，全国人工流产人数呈现上升趋势，接受人工流产的女性趋于年轻化，未婚者占多数，且重复流产率高、间隔时间短。而与人流数据特点并存的，还有深入人心的人流手术广告、社会快速发展的两性观念、滞后的避孕常识以及大众对人流手术的认知不足。

“要让大众接受避孕常识，首先要让医生护士们熟知。”湖南省PAC联盟主席、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妇女健康中心主任医师周燕飞了解到，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国外已经逐步开展PAC项目，而在国内，北京、上海等地也早已启动。

PAC项目的宗旨是在全国范围内的医疗机构中设立一批PAC优质服务示范门诊，通过制定并实施“流产后关爱（PAC）优质服务”标准，建立标准化的PAC服务模式，规范化流产后服务流程，为流产后女性提供科学的避孕宣教和咨询服务，促进高效避孕措施的落实，并减少重复流产的发生，提高育龄女性生殖健康水平。

可是，中国庞大的人流群体中也不乏医护人员。为此，周燕飞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在向全省开展PAC宣讲前，先扭转医护人员的观念与认知。

2012年，接手PAC项目宣讲工作后，周燕飞首先从科室的30余名同事开始，向她们宣讲PAC项目的工作内容，推广高效避孕的方式。之后在她的带动下，大家逐渐意识到人流对女性的危害，也了解了PAC项目开展的目的。 

“医护群体是具备感染力的。”周燕飞举例，多年前，当医生护士向患者介绍节育环时，往往会先将“出血”“疼痛”“风险”等不良情况“丑话说在前”，但经过PAC项目培训后，大家会转变宣讲风格，先介绍节育环技术的革新及功效和能够避免的风险，这样就能让更多人接受科学的避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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