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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随迁老人:放不下儿女,道不尽乡愁
新闻作者: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江昌法 实习生 周雅婷  发布时间:2022年09月29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刚从娄底涟源来到省城长沙随儿子居住时,曾兰平很想念村里的生活: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和邻居搬把凳子往院里一坐,就聊起了家常,从来不用担心有谁听不懂。“在长沙不一样,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方言很杂,自己说的方言就连儿媳妇有时候听着都费劲。”
像曾兰平这样的随迁老人,城市里有很多。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此前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现有随迁老人近1800万,占全国2.47亿流动人口的7.2%,其中专程来照顾孙辈的比例高达43%。一些原本留在家乡的老年人为了更好地养老和照顾第三代,像“候鸟”一样离开家乡“漂”至陌生的大城市,成为一个特殊的人群——随迁老人。他们承受着带娃的艰辛,经历着与迁入地的隔阂,有人希望能“减刑几年”早日还乡,有人割舍不掉对儿孙的骨肉亲情继续坚持,有人积极地融入新的圈子,也有人逐渐变成了异乡的“隐形人”。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10月4日是重阳节,也是我国第10个法定“老年节”。“随迁老人”在城市里生活得怎么样?遇到了哪些困难?未来他们又有怎样的打算?近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走访长沙的随迁老人家庭,记录下这群“老漂族”的故事。

城市里的“隐形人”:进城多年,没认识一个新朋友
“早上6点起床做饭,饭后老伴送老大上学,我送老二去幼儿园,回来的路上买点菜,上午在家或去社区图书馆看报纸,午饭后在家里搞搞卫生,下午不到四点去接老大,接回来后再准备晚饭。”这是73岁的潘立新和老伴每天在长沙过的琐碎生活。
两个外孙小的时候,潘立新跟着老伴一起帮忙带,后来,老伴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承担了家里“带娃”的主要工作。整个上午,他都不得空闲,抱着孩子把尿、带着玩玩具,还要插空讲故事:“孔融为什么让梨?后羿射日是怎么回事?”
除了带娃做家务,剩下的时间,潘立新喜欢看报纸、听收音机。在他的卧室里,常年摆着《今日女报》《潇湘晨报》等几份报纸,还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他还培养了一个小技能——修东西。“家里的玩具、自行车坏了,我都会修一下。”
到了晚上,女儿和女婿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这个时间段,潘立新和老伴就去楼下的院子或者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院子里有阿姨们跳舞,潘立新老伴比较内向,喜欢看却从来不跳。但每次一回到家,心里痒痒的,想着去学舞。“女儿知道后就在电视里找舞蹈视频,然后带着老伴在电视机前一起学,我有时候也会跟着动一下。”潘立新说,“但老伴不能太劳累,要多休息。运动时间一长,就害怕低血糖,所以每次控制在三十分钟以内。”
两代人住在一起,矛盾在所难免。有一次,潘立新和老伴去超市买菜,刚好看到有推销员喊听讲座送鸡蛋。“一开始只是想免费领个鸡蛋,但听推销员说凤胶吃了对老伴的病好,我就花了1.5万元买了一些。” 潘立新说,“当时女儿也劝过我,但我看着老伴生病,心里很着急。一急,脾气也上来了,听不进女儿的意见。”
为买保健品的事,潘立新经常和女儿起争执。女儿实在无法理解老人对保健品销售人员的轻信:“为什么别人说话你就信,自己的女儿说话就不信呢?”
虽然有过矛盾,潘立新和老伴还是觉得帮女儿带娃很乐意,没什么好抱怨的。潘立新笑着说,“这几年,给女儿省了不少请保姆的钱,请一个保姆,每个月起码3000元起步哩。”一次,老伴外出就医,离开了二十几天,等到回家时,老二径直凑到她怀里,“小孩子嘛,不会说话,只是一直亲她的脸颊,趴在身上不肯撒手,当时老伴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提起这段回忆,潘立新仍然很激动,一边说笑,一边红了眼睛。
由于不熟悉城市,潘立新和老伴不爱出门,只有吃了晚饭才会下楼散下步。每次一下楼,也不知道跟谁聊天。“不像在老家,门口那条街从南到北,大家都认识。”他不喜欢住带电梯的房子,也不喜欢七拐八拐的楼道,而是喜欢老家敞亮的门厅和院子,“一开门就上街了,多方便”。
“我们这个年龄再重新建立朋友圈很难,一整天都要看孩子,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年轻的时候在镇上生活热闹,有很多朋友,但在城里这么多年,潘立新和老伴没有认识一个新朋友。但他也不排斥尝试走出去:“有合得来的也可以认识一下。”

广场上的王牌舞者:带孙“忙不赢”,活动也多彩
“哎呀,怎么就十一点半啦,我今天还没跟她们约起打牌的。”曾兰平挎着深绿色的链条包,捋了捋额头上的空气刘海,显得有些意犹未尽。唱歌、跳舞、旅游、打牌,甚至当起了社区里的志愿者,曾兰平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赢”“干不完”的事。
2013年孙女出生后,曾兰平就接到儿子电话,电话那边的儿子说自己要上班,没有时间洗衣做饭,想请她过来帮忙。
放下电话,这个朴素的农妇心里有些高兴。在曾兰平最初的想法里,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既可以减轻儿子一家的育儿负担,又能享受便利的城市生活。“原来农村里的路太难走了,下高铁还得坐好久的车,我又晕车,不方便,所以也难得出来,正好他们需要我,我就来啦。”身为母亲的她,也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欣喜。
几天后,她就从娄底涟源赶到了长沙,住进了儿子家里,帮着带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女。
进城的新鲜感和快乐很短暂,三代人同一屋檐下的生活需要经历磨合。
起初,曾兰平觉得年轻人实在不会过日子:不爱在家里做饭,常去外面下馆子;休息日睡到日上三竿,早饭都懒得起来吃;家务活放着不动,甚至有种“该是我干”的默认姿态……“说一两次,答应得好好的,说到三四次,就开始回应得不耐烦,久了我也不想再说了,说了都不高兴。”
最开始的几个月,是曾兰平最累的时候。每天早上7点,她就开始了她的“工作”——带娃。“白天离不开人,晚上也得起来哄。”一次吃完晚饭,家里只有曾兰平和孩子,孩子一直闹腾,曾兰平只得一直抱着哄,“断断续续闹了两个多小时,离了大人就哭”,曾兰平印象很深刻,那天她腰很疼,只能趁着孩子不哭时把她放下,自己在沙发上靠一会。
等到晚上十点左右儿子和儿媳回家,曾兰平早已是筋疲力尽,她不禁向儿子抱怨,“毕竟孩子这么小,你们可以早点回家”。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简单的“给我抱”。“我忍不住想,之前在村里挑几十斤的红薯、养猪养羊都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怎么现在这么容易累呢?”
经历最初几个月的“磨合期”后,曾兰平的生活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广场舞。一次出去遛弯,曾兰平看见社区附近的公园里一群老太太聚在一起,跟着音响里放出来的富有节奏感的音乐起舞。“领舞的站在最前面,跳得很好。”曾兰平不敢上前参与,“以前都不知道广场舞是什么”。从那天起,她每天晚上都要到这里看跳广场舞。起初不好意思往里凑,后来看着看着也就心动了。一连站在最后排看着别人跳了一个星期后,曾兰平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询问怎么加入。
在音乐里,曾兰平找到了自在的感觉,儿媳教曾兰平怎么把视频转换成音乐播放出来,儿子帮她买了音响。“慢慢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我跳,我成为了领舞者。她们还都爱跟我聊天,说跟我在一起感觉自己也年轻了!”
从以前的不适应,到现在每天下午要早早吃了晚饭去跳广场舞,曾兰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还拉起了一支“来自五湖四海”的50人广场舞队,没事就和队友约着旅游,还经常去参加外面的比赛。“之前几个月容易天天坐在家里,特别容易烦,现在每天过得有滋有味。”曾兰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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