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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22年07月21日> > 总第3018期 > 9 > 新闻内容
石门县14岁男生遭校园欺凌致精神抑郁
新闻作者:出品:今日女报谭里和工作室 文、图:首席记者 谭里和 见习记者 江昌法 实习生 陈欣怡  发布时间:2022年07月21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这是一起值得警示和深思的校园欺凌事件,它长达8个月,家长多次反映,直至被欺凌学生遭遇圆规针尖扎背,造成他“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中度、焦虑轻度”等后果,受欺凌学生家长愤而网上实名举报后,才引起当地有关部门重视。
50万元的赔偿看似“天价”,律师却认为,相比受欺凌学生受到的身体、心理和精神上的伤害,这笔钱不多,也是无法对受伤害学生进行“补偿”的。

多次记录孩子被欺负的班级日志
“妈妈,我很害怕,很多人都打我,我不敢去上学了……”小升初后,很多个夜晚,杨萍都听到睡在隔壁的儿子小军喊着梦话,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不会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5月23日晚,睡前杨萍发现小军有些焦躁不安,陪他的时候,杨萍的手不小心碰到小军的背。
“妈妈,我的背好疼。”小军一声尖叫。
“当孩子把上衣脱下来,十多个针眼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杨萍告诉记者。
在杨萍的一再追问下,小军战战兢兢地说出了真相,背上的针眼,是两天前被同班同学用圆规针尖扎的。
“同学用圆规扎你,你怎么不及时告诉妈妈呢?”对于孩子表现出的懦弱,杨萍既心疼又有些责怪。
“妈妈,我跟你说又有什么用呢?”听到孩子的话,杨萍自责、内疚的眼泪夺眶而出。
杨萍告诉今日女报谭里和工作室记者,14岁的儿子小军性格内向,胆子很小加上成绩不理想,去年下半年进入石门县第四中学(即石门县思源实验学校)读初中后,一直被班上的多名同学欺负。之前,她多次跟班主任老师反映,甚至在班级家长群里对施暴的孩子家长提出“警告”,都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
杨萍说:“孩子进入初中不到一个月,他就跟我说,班上有同学欺负他。我还安慰他,初到一个新环境读书,要尽量去适应,对同学要多谦让,多跟他们交朋友。”直到她看到了班级日志,才发现自己错怪了孩子。
2021年10月28日,杨萍第一次在班上同学记录的班级日志里看到,有同学把小军堵在走廊上不让他进教室的描述。
11月26日,杨萍跟班主任反映:小军在上课时被人踢腿打手臂。
12月2日,班级日志里又记载:傍晚多人欺负小军。
12月20日,班级日志里又出现了“下课多人打小军”的记录。
“一而再地出现孩子被欺负的情况,我很着急。”杨萍说,在考虑了数天后,她决定跟班主任反映这个情况。
2021年12月31日晚上,杨萍给班主任发微信:“老师,小军反映,有几个同学每天下课后跑到他后面敲他的脑袋。”
2022年1月1日凌晨,班主任回复:“会及时处理。”
然而,1月4日晚上,该班主任发在“家校联系群”里的班级日志上,又出现了小军被同学殴打的记录。
看到孩子又被打,处于愤怒中的杨萍在家校联系群里发言:“A和B两位同学,我现在提出严重警告,你们两个不是第一次打我家孩子了,他说你们最近每天打他的头,他老实,如果再有下次,我下次来打你们的头。”
随后,被点名的A学生家长回应:“刚才打电话教育了孩子一番……我长年没在家,没把孩子教育好……”
B学生则用家长的微信直接道歉:“阿姨,我已经深深地感到愧疚了,我不应该欺负他(小军),我以后一定会改正的。”
看到对方有改过之心,杨萍心软了,回复道:“这个学期开学到现在,已经N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一直没讲过……现在你们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我相信你们会改正,希望你们和谐相处,一起开心地度过美好的初中三年……”
这个事情公开后,不久班主任来家访,对杨萍说:“以后不会有人打小军了,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就让小军直接跟我说。”
直至放寒假,杨萍再没有听到儿子说被同学打的事,原本以为,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被圆规针尖扎背的少年
2022年4月25日下午,小军从学校回来,跟杨萍说,坚决不去学校了。
“我想孩子肯定是在学校又被人欺负了。”杨萍说,这次无论她怎么追问,小军就是不说原因。
接下来,在杨萍做了大量的工作后,小军才嗫嗫嚅嚅地说,不管上课还是下课,原先欺负他的几个同学依然在打他,他觉得无论是跟家长说还是向老师反映,都完全没有效果,所以就选择了默默承受。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这几个同学打得有些变本加厉,他确实受不了,才想用不去上学的方式躲避被同学欺负。
“孩子在外面被打都不告诉我了,因为觉得妈妈没有保护他的能力,完全不信任我了,我真的感到非常内疚和自责,我觉得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真的很严重,甚至会毁了孩子,于是我拍了孩子自述被打的两段视频发给了班主任,希望老师和学校能引起重视。”杨萍说。
杨萍提供的微信记录显示,4月25日23点23分她把视频发给班主任,该班主任在4月26日早上6点58分回复:“收到,已处理。”此时距学生6点40分到校才过去18分钟。
5月23日晚,杨萍在发现儿子小军背上被同学用圆规扎伤、并有被打留下的淤青后,次日上午,她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该班主任,提出“老师,您调查一下看到底是谁扎的?”该班主任回了一个字:“好!”
“事后孩子告诉我,被班上三个同学用圆规扎发生在5月21日,学校老师也知道,但叮嘱他回家不要跟家长说。”杨萍说,更让她感到愤怒的是,“我孩子在学校遭遇暴力,有人三次报警,学校都说是一个智商有问题的孩子打错了电话。”
次日,参与用圆规扎小军的学生家长来到学校向杨萍道歉,杨萍提出报警,被学校劝阻。因为不忍心给这些施暴的学生留下污点,杨萍最终没有报警。
学校最后提出的解决方案是:杨萍先带小军去医院检查身体,医药费由欺凌小军的学生家长平摊;然后,长期欺凌小军的学生在班上公开检讨。
5月24日至25日,杨萍带小军到石门县人民医院做了两天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小军“背部皮下少许渗出性病变”,因长达半年的紧张恐惧,心神不宁,导致“广泛性焦虑障碍”。
5月26日下午,杨萍向班主任老师反映:“(小军)精神受损长达8个月,对他的人格损害是非常大的,我不敢想象,他的每一天是怎么度过的……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个办法让孩子有安全感,缓解他的抑郁和恐惧。”
班主任回复:“我经常在班上跟孩子们说‘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也一直在公正解决问题,但是问题的解决也需要一步一步来……”
5月30日上午,按照约定,数名参与欺凌小军的学生在班上当着杨萍的面作了检讨。
一位学生检讨说:“让小军受到了伤害,我向小军以及他的父母表示道歉,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
另一位学生检讨说:“当我看到小军后背上的伤痕,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那么严重,做出这样的行为,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和羞愧……这不是我的第一次,从去年到今年,我不知道多少次触犯了小军的身体,现在,我知道了校园欺凌这件事的严重性……”

50万元“补偿”并非天价
“校园欺凌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身体上的伤口容易愈合,精神和心理上的伤害,也许就把孩子毁了。”杨萍说,自从小军被同学用圆规针扎后,晚上经常出现惊厥、抽搐、一个人坐在墙角自言自语的现象,“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孩子。”
杨萍告诉今日女报谭里和工作室记者,在小军5岁那年,她跟丈夫离婚,“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我咬着牙,一直带着孩子在石门县城打工,孩子是我所有的希望,也是我的全部”。
为了能让小军接受更好的治疗,尽快康复回到学校读书,6月17日,杨萍带着小军来到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检查。
诊断结果显示:智力中度异常,创伤后应激障碍。记者查询获悉,“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杨萍认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跟儿子小军在学校长期受到霸凌有直接关系,继而导致儿子抑郁、精神异常、思维混乱,记忆力下降,对小军的智力产生了间接影响。
这个诊断结果让这位单亲妈妈仅存的希望几乎破碎。随后,处于愤怒和无助中的杨萍多次跟学校提出交涉。
“学校领导觉得我是特意来找麻烦的,还认为我孩子这个状况跟我的家庭有关系,这样推卸责任,我是不能接受的。”杨萍说。
在多次跟学校、石门县教育局交涉投诉未果后,6月24日晚上,杨萍选择在网上发视频,实名曝光孩子在石门县第四中学长期遭遇严重校园欺凌。
6月25日一早,杨萍给今日女报谭里和工作室记者打来电话求助:“当我向学校投诉孩子在学校遭受8个月的校园欺凌时,校方轻描淡写,直接质问我的目的,并指责我小题大做……我实在忍无可忍,为了孩子,作为母亲的我不得不站出来举报……”
7月12日上午,今日女报谭里和工作室记者来到石门县教育局,该局一负责人在仔细核实了记者的身份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该负责人称,事情反映到教育局后,他们就已经非常重视,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处理。目前,班主任已经免职;该校法治副校长已经解聘;负责安全的副校长及学生处主任已经停职。
记者从多个渠道获悉,鉴于小军自2021年9月至2022年5月以来,多次受到同班同学欺负,并遭殴打、圆规尖刺等伤害,学校未能有效处理,现小军被诊断为:智力中度异常、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中度、焦虑轻度等病症。考虑到后期治疗所需时间漫长、费用较高,给予小军50万元赔偿。这笔赔偿款,欺凌小军的5个学生家庭出一部分,剩余的由学校责任险、学生平安险赔付。
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曹远泽律师称,《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二百条规定: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在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学习、生活期间受到人身损害,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未尽到教育、管理职责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本案中,14岁的小军因长期在学校被欺凌,获得50万元赔偿,看似“天价”,其实不然。相对于身体来说,校园欺凌给学生造成的心理和精神上的伤害是巨大的,这些伤害,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他将来的学习、成长、就业……有的甚至会伴随终身。小军目前呈现的问题,很多与精神和心理有关,要完全康复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这些后果是无法用钱来进行“补偿”的。
曹远泽认为,遏制乃至杜绝校园欺凌事情的发生,需要家庭、学校、社会各司其职、各尽其力。作为学校,一方面需要加强对施暴者的惩罚力度,处罚不能高举轻打。不能将校园欺凌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另一方面需要加强青少年法治教育,让所有人意识到暴力行为的危害,让施暴者“不敢为”,将校园欺凌扼杀在摇篮之中。
(除曹远泽外,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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