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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姨妈
新闻作者:李伟  发布时间:2020年08月13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今天姨妈95岁,也是她还山(方言,山区人称死后葬于山上——编者注)的日子。
曾经健壮的劳动妇女,长着长着就只有了小学低年级孩子的高矮,听着听着耳朵听不见了,看着看着眼窝塌陷下去,走着走着就有了些踉跄,姨妈的身体各项指标一直正常,只是无限地衰老。
去年,一场凶险的感冒让姨妈缩到了床上的一头,她伸长着手在空中挥动:“来看看姨妈,下回就看不到了。”这样的话,姨妈很久很久之前就说过,下回她还在的。我轻轻地握住姨妈的手,干瘦而温暖。
几十年前,性子冲冲的我,借钱买了个栏板小货车,一心只想发财。有次在小湖拖鱼,心急火燎地竟把野外的守鱼棚挂倒了,棚顶的石棉瓦纷纷扭曲折断掉落,啪啪啪地发出让我心碎的声音。趁主人不在,我买来几十片旧石棉瓦便心虚地溜了。住在附近的姨妈和姨父知道后,帮我向主人说尽好话,再把鱼棚扶正加固盖好,总算让我躲过这场“祸事”。
那时候,我干个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愁利息业务、愁烂车修车、愁交通罚款,愁剐蹭事故。跑趟下河街,早出晚归把近20吨堆成小山样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拖回来,我站在车沿把面粉一包包放到老板的肩上,老板再背到各处的食堂,黑汗水流的我拿着被汗水浸透的165元票子,对“血汗钱”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巨大的压力和操劳让我形销骨立,烟也不抽了,打牌输20元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如果那个鱼棚要赔2000元,我可能会当场跳到湖里,是姨妈姨父救了我。已过壮年的他们仍然有力气,能把那些沉重的石棉瓦一片片地搬上棚顶铺开来。
姨父故去有好多年了,每次来看姨妈,感觉并没有变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老的。东北元姨妈的女儿艳之来湖南探亲,一时东家请西家接,忙活了个把星期,直到送走客人,姨妈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小岳子呢。”
小岳子是广东三姨妈的女儿,真是南辕北撤了。很多长辈从这里看到了当年80岁的姨妈的衰老,而我,恰恰看到了姨妈头脑的明白,只是人们忘记了要在她耳朵边说出来告诉她,把自己的脸靠到她眼前。姨妈笑话自己老了,就像那些没喝醉酒的人说自己醉了。
这次,如果不是半夜绊着床角摔倒,我以为姨妈会永远地活下去。
还山的那天正好是姨妈的生日,丧事比惯例多挨了两天,让老人家在人间有足足95年,姨妈把家族的寿命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我的母亲最小,也75岁了,但还是被她的90岁80多岁的哥哥姐姐们“细毛”“细毛”地叫着。
姨妈长寿,我的这些舅舅姨妈们才会长寿,我的妈妈才会长寿。妈妈也像姨妈一样,啥毛病都没有,各项指标都正常,只是随着岁月无限地衰老。妈妈长寿,才会给我们挡住长夜里清醒时的慌乱,很多事我们还可以从容地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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