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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卖糠
新闻作者:文/周桂英  发布时间:2019年10月10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北大才女飞花的《卖米》一文,以朴实语言、真挚情感述说生活不易,让人泪奔。其实,在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如此贫弱的家庭不在少数。
  我没有像飞花一样帮家里卖米的经历,然而父亲大年三十挑着谷糠步履艰难地到县城去换钱的情景令我终生难忘。
  那时,农村过年家家户户要做年糕,还要预备正月里人来客往的口粮,所以会打很多米备用,谷糠也比平时要多,除了自家喂猪留用部分外,还有多余的可以卖掉。
  我家也不例外。只是我家的谷糠,一定要留到大年三十这天才担出去卖,因为那天卖糠的少,父亲期望着一担能多卖个三五块钱。俗话说,“麻雀也有个年”,哪个大年三十还往外跑?只有我的父亲总是年三十去卖糠。
  冰渣渣的早上,父亲三四点钟就得起床。从家里到县城有六七里路,糠多的时候就用独轮车推着,少的时候就用箩筐挑着,父亲消瘦的背影就这样在夜色中独行。用父亲的话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有力气,农闲时节不能像那些强壮的男人一样去工地干活赚钱,所以除夕卖糠是一定要去的,好歹也是家里一年中最后一笔收入,哪怕极为微薄。除夕卖糠,父亲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他喜欢看到卖糠回来时我们兄妹仨远远地迎上去时那一脸的兴奋和急盼。他知道孩子们平时不可能得到零食,现在正等着他带回好吃的!
  1988年的大年三十,天格外阴冷,尽管身体不适,但父亲还是像往年一样,天不亮就挑着两箩筐谷糠出了门。到了上午九点多,母亲做好了饭,可父亲还是没回来。看着比平时丰盛许多的饭菜,我们馋得直流口水,不禁埋怨父亲为何这么慢。
  等啊,望啊……直到上午十一点左右,屋前小路上终于出现了父亲单瘦的身影。大冬天的,他竟一身是汗,想必是小跑着赶回家的。他一边张罗着要我们赶紧吃饭,一边忙着跟我们解释。原来,因为早晨霜冻大,几乎无人买糠。父亲先是挑着担子到每次卖糠的下河街街口等待。然而寒风中路人行色匆匆,并没有人问起父亲的谷糠。父亲向来重面子,卖东西不喜欢大声叫喊,只是安静地等着顾客主动前来。等了许久,冻得搓手跺脚,心里也急了,父亲实在没办法,便挑着谷糠沿着菜市场转圈叫卖,希望能尽快卖掉。转了好一会儿,终于遇到一位老主顾,好歹贱卖出去了。
  此时街上的人更少了,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父亲更是心急如焚,他还要像往年一样买年货呢!他仓促地买了零食,又还想给几年没买新衣服的小儿子买件外套过年。可是谷糠只卖了三四十块钱,买零食花去一二十块,买衣服就拮据得很了。选来选去,最后花十四元钱买了一件天蓝色运动开衫,心想套在棉衣外面也刚刚好。由此耽误了一些时间,卖糠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父亲讲完这些,叹了口气说:“明年不去了,免得你们等我吃饭。”那一年,我们吃了一顿最仓促的团年饭,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竟是父亲最后一次和我们吃团年饭了。
  年后,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双抢”农忙累倒后,因为舍不得花钱医治,他的身体一直没恢复,又抱病坚持秋收秋种,到了年关已是步履蹒跚。腊月二十九,一个令我刻骨铭心的日子,年仅43岁的父亲怀着无比的眷恋丢下他深爱的妻儿,匆匆走完了人生路。这一年的大年三十,父亲没能出去卖糠,我们也没有了等他吃团年饭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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