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跟班上女同学打架，女同学没事，儿子却被老师当即带去校医务室做了处理。他的脸和手都被抓出了血痕，也就是说，他打输了。我过了好些天才知道这事，问儿子，他轻描淡地说了几句，再问，便不吭声了。
　　我历来不将孩子打架之类的事情放在心上，只要别的家长不找我，无论输赢，我绝对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只是，他赢过吗?好像没有。
　　儿子文秀，喜欢与人论理。比如这一次，他爸爸告诉我，起因是那女同学踩到他或者是碰到他，他要女同学道歉，说了好几次，女同学不肯，他上前推了她一下，女同学反手一抓……那个女同学是学柔道的。
　　儿子脸上和手上的伤很快就好了，我心疼了几天，转念一想，儿子还真是不错。第一，他没有给他爸爸和我告状，我不在家，他爸爸还是通过班主任老师了解到的情况。第二，当我问及这事，他没有在我的面前撒娇。第三，他没有说女同学的坏话，一句也没有。
　　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儿子这天对他爸爸说：“老爸，你教我几招吧!我想学几招厉害的，一下就把别人放倒。”不及他爸反应过来，儿子又说：“你不总说你小时候打架很厉害吗?”这倒不假，别看他爸现在一派斯文，听说小时候是个霸王。只听他爸“呵”的一声，立即站了个马步。“来!儿子，老爸今天就教你一招。”
　　这以后，儿子便常常缠着他爸爸“学几招”，他爸也教，不过一些花架子，我懂的。于是我说：“不如让儿子去学武术吧!”他爸便严肃了一张脸，说道：“他想‘学几招’，无非是想打架的时候赢。三观不正，送去学武术，你真想培养一个打手啊!”
　　他爸这是上纲上线了。
　　我忽然意识到，在儿子打架的这个问题上，我的善后工作是做得不够到位的。我总以为，男孩子，打上几架算什么?是的，不算什么。可问题是：我们家的这个男孩子总是打输，输给男同学，又输给女同学，尤其是输给女同学，他小小的自尊心一定是输不起的。
　　一直以来，儿子最喜欢的玩具都是车，各种车。记不得是从哪天开始，他爱上了枪和剑。他问我要了一条皮带，每逢出门，或家里来了客人，他必装扮一番——束腰，腰上插两把以上的枪和剑，背双手，脸上是莫测的笑。
　　“儿子，你这是扮酷吗?”我问。
　　“不!”他摇头，“我是扮英雄。”
　　我猛然意识到，儿子的英雄情节实是打架打出来的。他老也打不赢，于是就把自己扮起来，他这是给自己壮胆呢!就好比进山打猎的猎人，怕被老虎吃掉而披张老虎皮狮子皮之类的。
　　儿子喜欢读《史记》，儿童版的，间或我们也让他读原文片段。我问他：“刘邦和项羽谁是英雄?”答曰：“刘邦。”又问：“项羽为什么不是英雄?”答曰：“项羽哭哭啼啼的，又舍不得他的马，又舍不得他的虞姬，娘们兮兮。”我简直不知道他这“娘们兮兮”一词从哪儿学来的，不过韩信也评价项羽“妇人之仁”，不是吗?所以，儿子说项羽不是英雄，我便也不反驳。
　　英雄，是普通人拥有一颗伟大的心。刘邦，从农民到皇帝，其伟大的心造就了一个大汉王朝，刘邦的确是个大英雄。我附和着儿子的观点，并告诉他，论打架，刘邦不是项羽的对手，但刘邦却战胜项羽，夺得了天下，所以，打架的输赢成就不了英雄。
　　英雄不一定要拿枪拿剑。于是我说到贝多芬，邀儿子一起欣赏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贝多芬是在近乎失聪的情况下创作了这部伟大的作品，他战胜自我的精神，还有他对音乐的贡献，我问儿子，贝多芬是不是英雄?这是一次夜深人静的谈话，灯下，我看到儿子使劲地点着他的头。
　　我们后来细数了许多英雄的名字，有：刘备、曹操、花木兰、岳飞、文天祥……我看到儿子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那是他的心灵接受到正能量的信号。忽然，儿子调皮地问道：“项羽不是英雄，难道他是狗熊吗?”窗外正下着雨，我的眼睛穿过黑暗中显得有些鬼魅的雨雾，仿佛看到两千多年前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是的，他是霸王，是勇者。“勇者。”儿子说着忽然跳了起来并顺手操起门口的一根棍子，做了一个美猴望月的动作，问道：“孙悟空是不是勇者?”我想了想，回道：“孙悟空是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