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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湖南6个戈谢病人的绝望与希望
新闻作者:文、图:今日女报/凤网 首席记者 李立 记者 欧阳婷 唐天喜   发布时间:2019年02月28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渴望与绝望
  湖南几名戈谢病患儿的家长,都有辗转多个医院诊断及求医的经历。
  长沙、广州、上海、北京……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北京协和医院儿科,上海儿童医学中心,301医院……骨髓穿刺、酶学检查、基因诊断……
  每一个患戈谢病孩子的父母都会记得在一座座城市奔波、在一所所医院找医生诊治的那种渴望和绝望。
  对于他们来说,孩子被确诊的时候,先前所有的不安、疑惑和恐惧都凝固了——孩子“不明原因的不健康”,一下子变成了“难以治疗的医学难题”。
  如果说确诊的消息会让这些父母像掉进了地狱,那接下来的事情,则让他们发觉,“确诊只是掉进了地狱的第一层,后面还有好多层”。
  几乎所有医生都会直接问这些父母一个问题:“你们的经济情况如何?”
  这并非医生现实。针对戈谢病,目前医疗界公认的唯一有效治疗方式是酶替代疗法,唯一的一种特效药叫“伊米苷酶注射剂”,这种又名“思而赞”的药物每支售价23000元人民币,需要根据患者的体重来决定每个月使用的剂量,并终生使用。
  “以小超现在的体重,他每个月要打6针才能达到剂量。”经过多次考虑和纠结,张媛和丈夫吴登最终没有为小超使用这种药。因为她听别的戈谢病患者的亲友说,“这个药用了就停不下来”。
  “万一孩子的脾脏破裂或者梗死,那就马上要做切除手术。我和老公的工资每个月加起来不到六千块钱,我想留着钱在最危急的关头救儿子的命。”张媛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乐乐的妈妈余建英也没有为孩子使用这种特效药。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在乐乐家中采访时看到,乐乐一家现在所住的房屋都是申请了政府危房改造项目重新装修的,两万多元一支的药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现在只能好好照顾,能拖尽量拖。”余建英说。
  家住益阳市资阳区的小谭今年25岁,是目前湖南年龄最大的戈谢病患者。他告诉记者,他不怪父母不给他用特效药,父母早年下岗,父亲忙于照顾祖父母,全家一直靠母亲打零工的2000多元收入过日子,“根本没有钱买药”。
  
退而求其次的“保命”
  彭瑶至今记得去北京买“思而赞”的情形。
  那是2018年11月15日,她准备好保温箱和冰袋,掐着时间买了票。火车到北京后正是清晨,迎着第一缕朝阳,她匆匆找人拿到了孩子的救命药。
  付完钱,彭瑶把药放进保温箱,脱下衣服把保温箱又包裹了好几层。回程的高铁上,有人谈笑风生,有人昏睡一路,唯独她抱着箱子正襟危坐,仿佛抱着女儿易碎而不确定的未来。
  2018年春节,墨墨因为感冒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梁芬夫妇带着孩子来到北京,在医生的建议下注射了“思而赞”。看到孩子用药之后的状态,梁芬开始筹钱买药,“我们到网上募捐,筹到了10万元,加上积蓄,买了15瓶”。
  2月24日,梁芬带着墨墨去村里的卫生室打针。但卫生室正好有流感病人,考虑到墨墨的抵抗力,医生让他们先回家。
  等待许久,医生带着两瓶药水赶来了。就在准备注射的时候,4岁的墨墨有些怯意,他要求妈妈站在自己身后。
  两瓶药水,一瓶是生理盐水,另一瓶是混合了“思而赞”的药水。“先打盐水,再打那瓶药,这样每一滴救命药都到身体里了,不会粘在管子上浪费掉”。
  “我妈妈知道后就一直哭。”梁芬说,等到接受孩子生病的事实,母亲张冬梅便到处寻找民间偏方,野生甲鱼炖瘦肉、花生皮熬水……“只要能缓解症状,她都找过来尝试”。
  “思而赞”的使用量是根据患者的体重来计算的,每9斤就得打一瓶(400单位的剂量),墨墨有30多斤,一个月应该打3针。因为实在负担不起,梁芬只好将每个月注射的剂量控制在一瓶,“起码能保住孩子的命”。虽然只有一瓶,但梁芬说,每次打完针后,平时无精打采的墨墨能够活泼几天。
  同样在苦苦坚持的,还有岳阳汨罗市火天乡的何依婷、吴雄夫妇,他们的儿子炫炫在1岁时被确诊为戈谢病。每次看到孩子的笑容,夫妻俩便心痛不已,“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药再贵我们也不能放弃治疗,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

期盼救命药能入医保
  在我国,很少有戈谢病患者能长期自行买药——一名成年患者的药费每年超过200万元。
  20年前,“思而赞”的生产厂家曾向100多名中国戈谢病患者捐赠药品。北京的患者邹正涛在一次性注射六支药物之后,肝脏功能全部复位。在持续用药十多年后,他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但湖南的6名患者确诊时,赠药计划已不再接受新的成员。
  确诊戈谢病已23年的邹正涛,组织发起了全国唯一的戈谢病关爱中心——中国戈谢病协会,希望以此引来更多关注戈谢病的目光,乃至促成现状的改变。
  2月22日,张媛和彭瑶作为戈谢病孩子的母亲来到湖南省妇联信访室,代表湖南戈谢病患者及其家庭发声,希望党委政府能够关注戈谢病孩子的用药和治疗情况,并将治疗戈谢病的特效药“思而赞”列入湖南省医疗保障体系,并实行多种救助制度。
  听着两位母亲的哭诉,湖南省妇联主席姜欣动情地说:“别急,我们会把你们的情况和诉求向相关部门反映,还会探索公益慈善途径来帮助大家。”
  张媛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目前,我国对戈谢病治疗及用药并无统一医保政策。但在地方,浙江、云南、宁夏、上海、青岛、济宁等省(区)市已建立了对戈谢病患者的保障措施。部分地方通过“多方共付”,由医保、民政、企业、患者共同分担治疗费用。
  为此,他们希望湖南能够仿效上述地方的做法,把“思而赞”纳入医保,使每个患者都能用上救命药。
  《戈谢病患者长期生存状况调查(2019)》显示,大多数戈谢病患者在接受长期规范的治疗后,可以正常结婚生子、学习工作、回归社会。
  张媛和彭瑶的手机里,有好几个戈谢病的微信群,大家一起交流各地医保政策的倾斜和补贴,以及治疗措施和效果, 也会彼此加油打气。
  如今,彭瑶和丈夫已经用完积蓄,并向亲友们借了十来万元,家中的冷柜里,只剩下两支药。
  她和丈夫曾去医院咨询,希望用试管婴儿技术再生个宝宝,通过脐带血的造血干细胞移植治疗救女儿。“医生说这个方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再生个宝宝,与熙然配型全相合的几率只有1/4,而且就算是全相合,手术的成功几率也不高。”即便几率不大,成本也高,但彭瑶依然想试。
  小超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张媛甚至能够隔着儿子的肚皮,摸到他越来越硬的脾脏。目前她给孩子吃的,是北京的一名医生推荐的一种叫“氨溴索”的药,这种一般用于新生儿化痰治疗的药物“据说对戈谢病有一点点用”。但张媛说,她并没有感到儿子的病情有所缓解,相反,儿子那个像 “定时炸弹”一样的脾脏,让她时刻心惊肉跳,哪怕是在睡梦之中。

  (为保护隐私,文中患者均为化名。)
  
编后:
  湖南的这几名戈谢病患者,或经历了漫长的确诊,或经历了无望的求医,或因高昂的费用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磋磨。
  除了戈谢病,多发性硬化症、白化病、肢端肥大症、成骨不全症(又称脆骨病,瓷娃娃)、血友病等等都属于罕见病。这些罕见病有的人们可能有所了解,有的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罕见病临床病例少、经验少,导致高误诊、高漏诊,患者往往被称为“医学的孤儿”;而他们所需要的罕见药,也面临研发难、上市难、买药难、进医保难等诸多难题。
  但是,你一定还记得2014年风靡全球的“冰桶挑战”,正是它一下子让很多人知道了“渐冻人症”;曾一度广受关注的青岛幼童果果,他患的则是罕见的“庞贝氏症”……因为社会公众和政府对罕见病及罕见病群体面临问题的关注,罕见病患者正在一步步从孤岛走出。
  2018年6月,国家五部委联合发布《第一批罕见病目录》,戈谢病等121种疾病被收录其中。2019年2月22日,财政部等四部门发布《关于罕见病药品增值税政策的通知》,自今年3月1日起,对首批21个进口罕见病药品,减按3%征收进口环节增值税,其中就包括戈谢病,其他儿童高发的庞贝病、高苯丙氨酸血症等相关治疗药物也在清单上——而今年国际罕见病日的口号,正是“连接健康和社会关怀”。
  生命的长度与爱有关。罕见病是全人类共同面临的公共健康问题,需要全社会的了解、理解、关爱、研究、合作。加之我国人口基数较大,有些罕见病其实并不“罕见”,因此,提高罕见病患者用药保障具有重大意义——疾病“生而罕见”,但愿爱不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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