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老屋的厢房,土砖灰瓦和纸糊的格子窗,一阵风吹过,白色的蚊帐晃了几晃,母亲就爬到床边来了。
床是父亲做的,四周有柱,柱子上还挂着母亲亲手编织的蚊帐,像纱布一样透明,透过蚊帐中间的缝隙,我知道母亲来了。
母亲的右手缠着绑带,左手撑着床沿,她很努力的想爬上来,但尝试几次,都是枉然。我猛然想起,母亲40岁的时候做过脑瘤手术,使得她的左手和右脚失去了知觉,她不断地想爬上我的床,到底为什么?
我有些不解,于是翻身拨开蚊帐,想帮帮她。
母亲的手还是紧紧抓着床沿,我知道她穿着父亲缝制的对襟衫,但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只知道她冰凉瘦削的手抓着我,从床沿爬到床上,然后悄悄地睡在了我的左侧。
母亲一声不吭地睡着,她左手的冰凉一点一点像是传递着一种凄楚的关爱,我在这种关爱中,思绪渐渐清醒起来。
前年母亲因久病不愈,离开了人世。她突然天外归来,到底所为何事?我问母亲,但她闭口不答,我去摇晃她,结果看到母亲流下委屈的泪花,我很难受地想要去抱抱她,结果就是这一抱,母亲不见了,而我,梦醒了。
此时的我正躺在新疆巴音布鲁克一家宾馆的床上,房间里那位维吾尔族的兄弟睡得正酣。我悄悄起床,来到了窗外的阳台,看草原的风卷着飞雪,扑打着无边的黑暗,我在风雪中遥望着远方,一种酸楚的缅怀激得心胸隐隐作痛。
之所以来新疆,是因为一次突然的车祸。夜色中,肇事者驾车直击我的车尾右侧,巨大的冲击力将车高高抛起,又重重落地。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行走在生死之间,心有余悸之下就来到了这美丽的大草原。
谁知,我刚到,母亲就跟来了。要知道,这里离我家乡的老屋很远很远,但世界对于母亲而言,真小,她在天国的爱可以从天而降;而世界对于我而言,真大,我的爱还要在尘世间艰难行走,无边的寻找母亲的爱。
我们都知道,人是由躯体和灵魂组成的,一旦灵魂出窍,剩下的肉身也就没有了生命。但灵魂是否不朽?历来都是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的话题,我既不唯心,也不唯物,我活在自己的世界,管不了无聊的喋喋不休,我只知道,在这大漠深处,母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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