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常州本地论坛上有女孩向年轻男子下跪磕头的图片，引起不少市民的热议，据说这是常州某培训机构的老师收徒时直播的场景。有人对这种“磕头拜师”的做法嗤之以鼻，但也有人认为不应上纲上线，传统文化传承离不开仪式感。
　　
别把“磕头拜师”假以文化之名
　　诚然，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传统文化作为中国历史的瑰宝，需要得到继承和弘扬。不过，传承传统文化并非全盘接受，必须加以辩证分析，理性看待。今年初，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明确提出“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秉持客观、科学、礼敬的态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扬弃继承、转化创新，不复古泥古，不简单否定”。这应该成为我们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和原则。
　　磕头跪拜，究竟是精华还是糟粕，有必要先弄清古代社会跪拜礼的起源。中国古代最早是没有凳子、椅子的，人们席地跪坐，跪拜礼只是出于方便，并无卑贱之意。后来，随着桌椅的出现，行跪拜礼时受礼者坐于椅子上，拜者跪于地上，凸显出地位和等级的高低差别，“跪拜”也就有了不平等的和卑贱的含义。
　　我国素有尊师重教的传统，但古代拜师需要下跪磕头，更多地是为了体现师生的等级之分。古语云：“人有三尊，君父师是也”，坊间更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在古代，老师地位高高在上，不容挑衅。老师体罚学生是家常便饭，但反过来，学生打了老师则是犯了忤逆大罪。唐睿宗时，名儒阳峤被任命为国子监校长后，大力整饬学风，对不及格者毫不客气地打板子。几个挨打的学生出于报复，将阳峤围殴一番。结果，唐睿宗一怒之下，下旨将殴打老师的学生杖杀处死。这样的处理结果已经不是简单地维护师道尊严，而是捍卫所谓的等级伦理，而这显然是与今天所倡导平等和谐的新型师生关系背道而驰的。
　　早在1912年，刚成立的中华民国政府就以法律的形式正式废除了跪拜与作揖礼节，代之以反映近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平等关系的脱帽、鞠躬、握手、鼓掌等新礼节。在1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却要把磕头跪拜作为传统文化重新迎回来，令人汗颜。事实上，尊师重教更多体现在思想上、心灵上，而非拘泥于某种形式。一味泥古跪拜礼，非但不能习得尊师重教的精神，反而容易让学生感到不舒服，拉远师生心理距离，不利于培养学生尊重师长的美德。
　　当然，作为民间的个体行为，磕头拜师倘若两厢情愿，倒也无需他人置喙。但请不要打着弘扬传统文化之名，否则就是拿糟粕当精华，有辱文化二字。
　　
“磕头拜师”不等于“人格下跪”
　　技艺有“传人”，拿啥来“作证”?说起来，尽管现在有不少人动辄将“磕头拜师”理解成“封建糟粕”，而在我国的曲艺和武术等“行当”，“磕头”却是个标志性的传统礼仪。换言之，是不是很具仪式感地向师父“磕过头”“敬过茶”等，往往也便成了有没有“正式”拜某人为师的一个突出印记和鲜明昭示。
　　传承文化传统，当然用不着处处讲究“磕头拜师”。比如，与一般的师生关系不同，学校里老师教学的都是社会化、普及化的知识和内容，感谢师恩的方式，也就可以灵活多样;但像前述新闻报道中那样，该培训机构的老师，将要向小女孩传授的是一些小众化、个性化的艺术才能，且也包含了“双方自愿”“双向选择”的意思，所以保持一些约定俗成的“拜师”礼节，似也无可厚非。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某些技艺传承中的“磕头拜师”，无涉“人格下跪”，只关感谢师恩。这当中，有种观点很是中肯：“师父”要比“老师”有着更多的含义——这一声“师父”，不仅代表了老师的威严，同时还包括了父亲般的慈爱。想想确也如此，师教徒学，显然已经跳出了寻常意义上的知识灌输，无疑也将倾心相授技艺之外的更多人生感悟与道理。那么，这种“跪拜”仪式的背后，何尝不也揭示了为师者身上沉甸甸的哺育责任?
　　才艺传授需要“灵性”，因此，“磕头拜师”也不是想拜就能拜。江苏常州的那位培训老师便称，他的收徒一看人品、二看能力。而事实上，有些人还常会忽略了“磕头拜师”的“双赢之益”。上海著名笑星王汝刚就曾说过，戏曲、曲艺讲究的是“口传心授”，对学生来讲，拜名师既可以在艺术上有所长进，也更容易得到观众的认可。一些演员在跟老师学艺多年后依然要补上拜师仪式，这里面或有某种“功利”因素使然，当然更多的还是出于对老师的敬重。
　　由江苏小女孩的“磕头拜师”，不禁想到了今年年初，郑州大学旅游管理学院在布置寒假作业时，把“给父母磕头”当作一个选项留给了学生，同样曾引得热议纷纷。我们说，感恩需要形式和载体，既然这项“另类作业”的出发点，不是标新立异地为了磕头而磕头，当时那些“见跪就喷”的过激之议，即使不是哗众取宠，至少也折射其在感恩认识和感恩自觉上的可忧“内存”了。
　　正所谓“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磕头拜师”也好，“磕头谢恩”也罢，对于尊重长辈、敬重信仰而言，有时这种“走形式”就是“走传承”。因而，外国友人在尊重之余，也少有藉此来揶揄讽刺。倒是我们不妨自问一下，比起老外们常会津津乐道于他们的家族事迹，国人中能够说出三代以上长者姓名的究竟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