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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7年06月22日> > 总第2743期 > A05 > 新闻内容
英雄恋歌,青春不朽
新闻作者:王杏芬  发布时间:2017年06月22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何孟雄头脑里刮起风暴的时候,伯英正一脸茫然地望向李大钊。她全然不知这群神色庄重的男人在谈什么,她还在为自己冒失莽撞闯了进来而心生愧意呢!
  “伯英!”李大钊的呼唤一如往常亲切,“八月份陈独秀先生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小组,你知道吗?”
  “我略微知道一点。李先生,我觉得北京也要成立一个共产党小组,毕竟上海是南方,远了点。北京若成立了,就能把北方的马克思主义者联合起来,更利于北方革命工作的开展。”伯英不假思索说出的话,令李大钊惊喜。
  “如若北京成立共产党小组,你愿意加入么?”李大钊热切地望着她。
  伯英没有片刻迟疑,说:“肯定愿意!”
  “加入共产党的组织,可能有流血,有牺牲,会颠沛流离饱受亲人分离之苦,也可能会被反对派们投进黑牢遭受非人折磨……这些,你怕不怕?”
  伯英的脸立即红了:“我知道你们都还记着孟雄坐牢时的事呢!确实,那时我失态了,我——我害怕孟雄就此死去,从此以后见不着他了。”
  伯英的性情之语将在场的各位逗笑了。孟雄的笑里带着泪花。伯英平素性格爽快,但爱起来却温柔绵稠。她的爱,总能于细微处给孟雄带来感动。
  李大钊目光灼灼,说:“伯英,你那都是正常之举。关键在于你哭过后还能站起来,还能比从前更勇敢地走下去,这正是我欣赏你的所在。”
  伯英很坦白,眼神纯净,像孩童一样没有半点杂质,“李先生,人大不了一死,为了信仰而献身是最光荣的事情!我虽说是个女子,免不了有女子的弱点,譬如说容易流泪,但在原则问题上,您无须有任何顾虑。我暂且不与旁人比,只与他比,”伯英将手指向孟雄,“他能做得到的,我一定能做到!他能坚守的,我一样能坚守!”
  “作为你们的老师,我为你们高兴,也被你们感动!”李大钊望望伯英,又望望孟雄,“你们名字合起来就是‘英雄’二字,我希望你们成为推翻黑暗社会、缔造光明未来的一对男女英雄。”
  邓中夏和高君宇在旁连声叫好说,与两人在一起许久,都没察觉到两人名字还有如此巧妙联系。
  缪伯英与何孟雄对视一眼,李大钊的“英雄”一说,让他俩既激动又不安。
  孟雄忍不住开口说道:“伯英,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北京共产主义小组已在李大钊先生亲自负责下于日前成立了!”
  伯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盯着李大钊:“李先生,是真的吗?”
  李大钊含笑点点头。伯英反应了过来,用手一一指着何孟雄、邓中夏、高君宇道:“这么说,你,你,还有你,都比我早知道了?不行!”她快速转身,对着李大钊道:“李先生,我不会令您失望的,您发展我加入共产党小组吧!假若我有不够资格的地方,请您帮我指出来,我一定改正。我郑重请求您吸纳我成为其中的一员!”
  李大钊如慈祥敦厚的长者,两手放在伯英肩膀上,对着伯英,也对着其余几位语重心长道:“你是我见过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里最优秀的女性,我们新成立的北京共产主义小组非常需要你这样意志坚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有充分理解和认识的女性。今天,由在座各位见证,我李大钊愿意发展缪伯英同志为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员!”
  一声“同志”,让缪伯英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称呼。
  她也肃然道:“李大钊同志!感谢您的信赖!十几岁时我就曾读过您主编的《言治》,您的进步思想很早就帮助我拓宽了看世界的视野。从老家一路走到北平,就是为了寻找光明而来。而今,与您及孟雄、中夏、君宇等成为同路人,这是我人生的幸事!”缪伯英喉头一哽,热泪滚滚而下。
  李大钊充满感情道:“希望各位同志不忘共产党人的历史使命,坚定信仰,为了未来中国的平等、民主和公正,为了下一代可享福中之福。让我们欢迎缪伯英——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女员的加入!”
  一片掌声中,何孟雄拍得最响,他为刚刚闪现的私念而羞愧。
  
英雄新婚
  1921年9月16日,是农历传统的中秋佳节,中老胡同口的枣树上已挂满个头饱满的大枣。初秋微风轻拂,隐隐枣香令人沉醉。
  在胡同5号一间普通的房子内,正在举行一场朴实的婚礼,客人都是共产党北京支部的成员。
  孟雄与伯英大喜之日,穿的都是平常衣裳,唯有伯英发髻插了一朵沾着露水的鲜花,这是孟雄一大早从野外采来的。
  主婚人李大钊高举一杯清茶,说道:“孟雄与伯英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无产阶级战士。两人志同道合,对马克思主义信仰坚定,我为他们能成为一对革命的伴侣而倍感高兴。伯英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女党员,今天的婚礼又将为他们开创另外一个第一,那就是,他俩成为中国共产党北京支部的第一对党内夫妻,我们一起来祝贺他们!”
  一时间,碰杯声连连,恭贺道喜之声不绝于耳。
  婚后不久,孟雄即被党组织安排去长辛店开展工人运动。
  与孟雄离别的日子,缪伯英忙成了一个陀螺。忙有忙的好处,因为没有闲工夫,也避免了许多相思之苦。她先是与邓中夏等一起筹备成立了北京民权运动大同盟,尔后,又被北京女权运动同盟会委派南下,帮助南京进步妇女创建女权运动同盟南京分会;赴湖北武昌协助建立了“湖北全省民权运动大同盟会”。
  有一日,与湖北女师学生运动负责人途经女师校园的高墙时,伯英形象地打起了比喻:“墙再高,也挡不住新思想的传播。”
  1923年7月,震惊中外的“二七”大罢工爆发,已经担任中共北方区委妇女部部长的缪伯英从武汉赶回北京,遵照北京区委书记李大钊的指示,在北京骑河楼等处秘密编辑出版了《京汉工人流血记》等记述劳工运动的宣传书籍。聚少离多的这对英雄夫妻各自为理想的实现而忙碌奔波。
  一份45人的名单及住址摆在了京师警察厅厅长的案头,李大钊、缪伯英等共产党员及各路工会干部的名字赫然纸上。
  被逮捕的张国焘熬不过牢狱之苦叛党变节了,党和工会组织处于万分危急之中。
  伯英在睡梦中被匆匆赶回的孟雄叫醒:“赶紧起床,党内出了叛徒,供出了你的共产党员身份。我们得马上转移,否则随时会被军警带走。”
  伯英一骨碌爬起,来不及吃惊,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出一口皮箱,重要文件都放在这里面的一个布口袋里——那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决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南行的火车上,缪伯英无限留恋地注视着窗外急速向后退去的北京。她举起手来,默默向这个古老又充满变革活力的城市告别。
  这里,点燃了她理想的火种,激越了她的青春之歌,她终将难忘它!
  
憾未战死沙场
  1926年,蒋介石夺取国民党的党、政、军大权之后,实行军事独裁的野心日益膨胀。这一年,他在南昌成立了总司令部,决心实行清党反共。在上海,他联络青红帮组织,密谋联合反共,得到青红帮头子、上海滩三大亨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的一致赞同。帮会开始重金搜罗打手、密探,进行追踪共产党人、破坏共产党组织的活动。
  在反革命势力严重的摧残下,有的人动摇了,有的人害怕了,有的人消极了。到得最后,要召集人开会,都变得非常困难。
  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上海滩。
  伯英抱着讲义夹走出华夏中学的大门,一路上有学生礼貌地与她打着招呼,称她为“廖先生”。在这里,无人知晓她的真名,都只知她为廖慕群。而何孟雄,则在上海街头开了一家名为“韩昌”的书店,也隐藏了真名,外人都道他为“刘元和”。
  其实,物理教师与书店老板,都是为了地下工作的需要而谋得的公开职业。伯英真实的身份是上海市总工会女工部部长,而孟雄则为中共沪西区委书记。
  上海旧弄堂简陋的民房里,纱厂、丝厂的女工宿舍中,女子学校夜自习的课堂上……哪里有女子,哪里就有伯英的身影。她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劳累,甚至忘记了吃饭和睡觉,她铆足了劲头,只有一个念头,将所有有觉悟的劳苦大众宣传鼓动起来,向反革命势力发起讨伐!
  恢复党组织的工作,在逮捕、监禁和枪杀的威胁下,顽强地进行着。打散了的党员,又逐渐地集中起来;垮了的组织,又一个个地建立了。有的组织一连被敌人破坏几次,又一连恢复了几次。一个同志被捕了,另一个同志又站到那个岗位上,继续坚持着斗争。形势眼看向好,意外却向伯英袭来。
  上海总工会女工部通过伯英的努力,又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那天,她召集女工部骨干成员开会至半夜。会上,她一点也不低估当前的险恶形势,告诫同志们提高警惕,即使在路上遇见自己的同志,也不要随便打招呼。万一不幸被捕,一定要尽全力避免暴露自己和同志们。然后,她提高了一点声音,有力地说:“但是,当前更要有坚强的信心,相信党,相信革命,相信我们一定能胜利!这在今天,对我们是最最重要的!”
  会开至一半,外面望风的同志匆匆进来,要大家赶紧撤离。大半夜的,大马路上竟然开来了大警车。事不宜迟,军警已经从车上跳下,凶神恶煞地朝这边扑来,为首的便衣就是戴着鸭舌帽的陆鑫源。
  伯英推开后窗,这是二楼,楼下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她从容地让其他同志顺着管道爬下去,万一来不及,她已经做好了被敌人逮捕的准备。
  先跳下去的几个人往不同的方向飞奔疏散,轮到伯英时,木楼梯上已经响起警靴橐橐的踏地声。她两腿夹住管道后,还将窗户细心合好,才往下爬。
  一个军警举枪欲朝外扫射,领头的制止住,手一挥:“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赶紧往屋后追!”
  一行人举着亮晃晃的手电筒,在屋后的荒地左右照射,却不见任何人影。穿过荒地,是一条小河,河水奔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孟雄从电厂发动完工人回家,启明星已在天际忽隐忽现了。家里并无伯英身影,孟雄心急如焚,抽身又往外跑。
  天,开始下雨,一声惊雷掠过,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孟雄不管不顾地在雨中奔跑,眼睛不停地在四处搜索。
  天亮时分,孟雄终于在一条小河边的荒草丛中发现了伯英。眼前的伯英昏迷在地,全身被雨浇得透湿,脚上只有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她的头发上、衣服间到处挂着乱草屑,手指缝里厚厚一层泥垢。这晚发生了什么,孟雄无法得知,只是背起妻子,飞速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来会诊的几个医生都摇摇头走出了病房。孟雄流着泪,拉着妻子的手,手上全是荆棘划破的血印。伯英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在孟雄耳旁道:“孟雄,我恐怕活不长了。”
  孟雄道:“不准瞎说!”
  伯英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每吐一个字都非常艰难:“孟雄,让我说几句话,你听着就行。”
  孟雄噙着眼泪轻轻点头。
  “过去的这些年,我活得非常值得!在寻找光明和真理的路上,我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这是我终生引以为傲的事情。而现在,我满是遗憾……”伯英说着,泪水盈满了眼眶,“既以身许党,应为党的事业牺牲,奈何因病行将逝世,未能战死沙场,真是憾事。孟雄,你要坚决与敌斗争,直到胜利……你要善待重九和小英,让他们健康成长,以继我志。”
  孟雄将头埋在伯英发间,泣不成声。伯英的手缓缓张开,垂落床旁。她永远离开了这个她和他为之奋斗的世界。
  1929年10月,年仅30岁的伯英在德国宝隆医院去世以后,灵柩暂时存放在上海扬州会馆,孟雄拟择日送回长沙乡下。
  1931年1月17日,由于叛徒出卖,何孟雄不幸被捕,同时投入监狱的还有他5岁的儿子重九和3岁的女儿小英。
  面对敌人,何孟雄厉声斥责:“今天叛徒出卖了我,明天就会有千万个革命的后来人!”
  2月7日晚上9点,何孟雄与另外23位同志被秘密枪杀于龙华,终年33岁,为著名的龙华二十四烈士之一。
  孟雄殉难以后,他和伯英的一双儿女重九与小英失散,至今下落不明。而伯英的灵柩最后也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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