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上
　　清晨，新鲜的水汽浸透窗户，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芳香。细小的雨滴从屋檐滑落，落在长满青苔的积水坑里，沉闷的雨水顿时化为清脆的敲打声。我打开沉重的木门，天色未亮，只见带雨云埋一半山，忽而听见了远方低回婉转的鸟鸣，清明便在朦胧与柔美之中缓慢伸展。
　　河畔，烟柳的发梢拂过茫茫水面，几只黑色燕子从眼前闪过。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童赶黄牛，黄牛的黑色眼睛分外澄澈，长长的睫毛倾斜而下，富有光泽的棕黄毛色的背，在雨水的润洗后如同顺滑的流苏，黄牛不紧不慢地迈动蹄子，厚实的身子晃动起来，有意无意地摇着尾巴，忠厚老实，如同这乡村的人。
　　我与家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去祭祖。远方的山在白色的雾气中延展，柔和的轮廓若隐若现，沿途白色的野蔷薇绵延数十里，绵绵细雨中，白色蔷薇静谧弥漫，忧伤淡淡，却在雨水中格外清香。这花，莫非也懂得尘世的情?
　　近了，近了，杂草萋萋，故人已逝，万物静默，独留孤冢，黯然销魂。折花敬上，怆然涕下。风吹过，泪纷飞。散落一把纸钱，在火的光影里，卷曲，飘飞，零落，消散，灰烬中犹存零零散散的火星，直到余温殆尽。人生如纸钱，“弹指间，灰飞烟灭”。“十年生死两茫茫”，似乎只剩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死是凄苦的，生又何尝不是?一杯浊酒，苦闷不言。“泪始干，愁未了”。最朴实的情，最真诚的忆，在清明的迷离烟雨中晕开。生命的消亡是沉重的，而生命在不断地延续，永无止境，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人类生生不息，因而个体的死亡只是逗号，没有什么可抱怨，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在一片苍翠之中，生命又开始渐渐显露最初的美好，转而破涕为笑。
　　沿途返回，只见窗外白色的野蔷薇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浪花，这是生命的狂澜在不断延续。
　　回到老屋，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听着雨水清脆的敲打声，门前的杂草轻轻摇曳，燕子从昏暗的天空掠过。孩童们熙熙攘攘地放着风筝，风筝越飞越高，直到在低矮的乌云里穿梭。步履蹒跚的老奶奶端上一盘清明花糍粑，糍粑的颜色说是墨绿又不全是，那是我没有见过的无法描述的一种绿。一阵清香引得孩童们都凑了过来，脏兮兮的手抓了几块糍粑，见了我这所谓的城里人，便又躲开，嘻嘻哈哈，没了踪影。我多么渴望是乡下人!
　　几只黑色的燕停在屋檐，倾斜着脑袋，谨慎地窥探着屋里，叽叽喳喳，啼叫不停。我问奶奶燕窝在哪，老奶奶指着房梁，憨憨地笑——房梁上有一个燕窝。很快，燕儿放松戒备，钻进了温馨的小窝。窝里，应该还有小生命的吧。一个小窝，又孕育了多少生命呢?
　　“奶奶，它又回来了。”
　　“人像燕子一样，总是要回来的。”
　　“故乡在，根在。”
　　清明雨上，一首流泪的诗，一曲不熄不灭的歌。
　　(作者系湖南省郴州三中高二9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