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血浓于水、骨肉亲情,但我最近常常忆起的,却是一对生活在慈利大山中,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朴实老人——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我的姨爹姨娘用无私真诚的爱,让还是小姑娘的我感受到了踏实的温暖与欢喜。
仍记得几天前的上午,先生一脸沉重地来到我的办公室,他问我有没有看姨爹孙子的微信朋友圈——姨爹可能过世了!
我心里一惊,立马用电话联系姨爹的儿媳妇。结果,老人真的不在了。
当时的我表现得很平静,毕竟姨爹已经86岁高寿,更何况几年前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好,今年还摔碎了盆骨,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姨爹的离世,我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我以为我不会悲伤。
但在去吊唁姨爹的路途中,我却头疼欲裂,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脑海里却像是放起了电影,孩童时期姨爹姨娘照顾我的一幕幕景象真切地闪过,泪水不受控制地冲破眼帘滚滚而下,流过脖颈,流到我的心窝里。怕人看见我的狼狈,我只好扭头望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
其实,姨爹姨娘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上个世纪60年代,生长于洞庭湖平原的我的父亲母亲,从山东平原的部队营房转业来到慈利的大山中。这里山高路险,交通不便,通讯不畅,生活艰苦。我的父母拖家带口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茫然四顾,举目无亲,非常无助。是姨娘的父母——我后来称之为爷爷奶奶的人——将我的母亲当成他们的女儿,张开双臂接纳了我们全家,并担负起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的责任。从此,在这异乡的大山中,我有了爷爷奶奶,有了三个舅舅、两个姨妈,也有了三个舅妈、两个姨爹。原本仓皇的我,居然在这连绵的大山中渐渐生出欢喜。
可是,一座中型水库的修建淹没了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家园,也淹没了爷爷奶奶的家。我记得,一场暴雨后,我们居住的繁华小镇顷刻间荡然无存。洪水驱赶下,我们急惶惶爬上大山才保全性命。那时,我们一家人浑身湿透,一无所有。危难时刻,姨爹姨娘热情地将我们迎进了他们的家,并让我们住了下来。
这一住,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而是五六年。
姨爹姨娘家有一个男孩、五个女孩,我们家有三姐妹。他们的房子并不宽敞,现在的我几乎无法想象当年这一大家子人是怎么住下来的。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都非常艰苦,我的父母忙于工作,几乎无暇顾及我们。可在我的记忆中,无论多么艰难,姨爹姨娘从没有对我们姐妹板过一次脸,哪怕是姨娘自己头痛欲裂往墙上撞的时候,哪怕是姨爹姨娘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哪怕是我和我的姐妹们闯祸的时候。
在我害怕的时候,是姨爹姨娘给我壮胆;在我寒冷的时候,是姨爹姨娘给我温暖。上学的时候,姨爹姨娘挑着担子送我到学校;过年的时候,姨爹姨娘熬红薯糖,出锅时的第一碗糖肯定是我们姐妹先尝到。
姨娘肯定是不识字的,姨爹识不识字我没法确认。但在我眼中,姨爹是个有见识、开朗豁达的人。不忙的时候,他会给我们讲很多外面的新鲜事,这让我对大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他便会鼓励我走出去。我说,万一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几十年后,这依然是老人和乡亲们对我善意取笑的笑料。
姨爹姨娘的眼睛都有些白内障,每次我去看望他们,都要走到他们面前才能认出我。如此近的距离,我必会看到老人满面笑容却又眼含热泪,亲切地叫着我的小名。尽管老人年事已高,但我还是计划给他们做白内障摘除手术,便于他们今后的生活,但医生说要等白内障更成熟些后才能做手术。我还想着,等二老手术后再接他们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可姨爹却走了!
姨爹走的过程让我感到心酸。据说是半夜,86岁姨爹想要上厕所,但同样84岁高龄且身形瘦小的姨娘掺扶无力,双双摔倒在地。姨娘无法将倒在地上的姨爹扶起来,只好拿床棉被垫在地上,依偎着他,静静地陪着他走完了最后的时光。
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姨爹姨娘,两位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山区老人,他们教会了我善良,教会了我豁达。他们在我少年时给了我最需要的关爱,我有说不完的感动和感恩。
斯人已去犹忆影。如今,愿姨爹安息,愿姨娘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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