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会的离开，让一直照顾她的医生护士忍不住红了眼眶。尽管不舍，但相比起病房里那些依旧“逗留”的孩子，会会已然是医务人员口中的幸运儿。
比如，在湖南省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一躺就是6年的尧尧(化名)。自从3个月大时因重症肺炎成为植物人后，尧尧的父母就把他留在了医院。2015年11月30日，湖南省儿童医院起诉尧尧的父亲唐运章和母亲肖苏一案在长沙市雨花区人民法院开庭，医院请求法院判决被告支付所欠医疗费54.7万余元，并办理出院手续。这也是湖南省第一起以医院名义状告病人的案件。
国家卫计委规定，医院必须及时、有效地对符合标准的急危重伤病患者实施急救，不得因患者因身份不明、无能力支付医疗费用等理由拒绝或拖延救治，这在体现人道主义的同时，也催生了一批像会会和尧尧一样的“医院弃婴”。根据今日女报/凤网记者的调查了解，几乎长沙市所有医院的新生儿重症病房(NICU)或是新生儿科，每年都或多或少的会出现这样被病痛和孤独折磨的小生命。他们被父母留在医院，被迫在病房成长，说不出更多的道理，却清楚地感受着人生的苦楚——也许在同龄孩子常常追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他们最想说的，还是那句“爸爸妈妈在哪里”吧。
■湖南省儿童医院
植物人尧尧：回不去的家
1月5日，在湖南省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内，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尧尧。他的眼睛一直半睁着，目光呆滞，身体不能动弹。
6年时光，尧尧就在这样的静默中从男婴长成了男童，但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却不是父母，而是医院的医护人员。成为植物人后，父母便没有再带他回家，也很少来看他。尧尧滞留在医院，拖欠的医药费也越来越多。
一边是照顾了好几年的孩子，一边是当起“甩手掌柜”的父母——纠结于情与理之间，医院最终还是选择了起诉。
2015年11月30日，湖南省儿童医院请求长沙市雨花区人民法院判决尧尧及其父母支付所欠医疗费54.7万余元，并为尧尧办理出院手续——但尧尧的家人认为，尧尧之所以成为植物人，完全是因为“医院误诊”，因此拒绝负责。
尧尧的故事，还得从2010年1月说起。
咳嗽、高烧不退，出生于湖南省浏阳市永和镇的尧尧在3个月大时，因为肺炎病情加重，从永和医院转院至湖南省儿童医院救治。
“孩子送来时都已经没有心跳了。”湖南省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一科护士长刘美华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当时的尧尧心跳呼吸停止、双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情况非常严重，医生立即对其进行了抢救。
好在经过一系列治疗后，尧尧的病情稳定下来，只需每天通过鼻饲补充营养。“我们通知家长，让他们接孩子出院，并进行康复治疗，可对方一拖再拖。”刘美华回忆，没多久，尧尧的病情加重，出现休克症状，被收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救治，经诊断为重症肺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因为病情危重，孩子最终成了永久性植物人”。
从此，在湖南省儿童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就多了这个“3月龄”的病儿。与其他能说话能喊痛的孩子不同，尧尧只能每天躺在病床上，尽管睁着眼睛，却毫无意识。
虽说尧尧已经成了植物人，但医院的护士仍旧坚持一天8次的鼻饲喂养，并且每天都给他擦拭身体。“孩子都渴望交流，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好。”刘美华说，忙碌的医生护士即便再有爱心，也无法替代孩子的亲生父母。
尧尧住院后，医生、护士也曾多次拨通其父亲唐运章的电话，对方却总是用“病是你们医院治出来的”来搪塞。刘美华知道，这又是一宗复杂的重症新生儿弃养医院案例。为此，医护人员将情况报告给了科室、保卫处、医院。而孩子的后续治疗，仍在继续进行。
“当然，尧尧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完全不露面。”一开始，唐运章还是会频繁前往医院，可随着孩子住院时日的增加，他的探望变得越来越少，“后来大概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每次都只带一点牛奶，就再没有什么了”。而当医生护士要求结算医疗费用时，唐运章便直接无视，转身走人。
就在尧尧孤零零躺在医院的这几年里，刘美华得知，唐运章夫妇又另外生育了两个健康的孩子。“别看尧尧说不了话，每次他爸爸来看他，他都要流眼泪。”说起尧尧的现状，刘美华也是分外唏嘘。
“医院误诊，我们不狠心”
“不是我们冷血无情，而是医院要对孩子负责。”2015年11月30日，在长沙市雨花区人民法院的开庭现场，尧尧的父亲唐运章说了这样一句话。庭审过程中，他以第一被告尧尧的口吻做了答辩，并反复强调“事情并不是‘拖欠医疗费’那么简单”。
唐运章说，是湖南省儿童医院误诊、误治，才导致尧尧成为永久性植物人，存在重大医疗过错。“我们于2010年1月30日带孩子到湖南省儿童医院时，医院说他只是‘支气管炎’，在治疗过程中也没有及时调整药物处方和剂量。到了1月31日，孩子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到最后居然成了植物人!”由于不能接受入院时还能说能闹的孩子变成“永久植物状态”，唐运章这才拒绝支付医疗费用，也拒绝将孩子带回家。他还当庭表示，将在举证期限内提起反诉。
“‘医院误诊’，成了家长把孩子丢弃在医院的通用理由。”湖南省儿童医院安全办主任彭国强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医院每年都会出现数十例类似的遗弃事件，其中有7成左右的家长会首先将责任推给医院。
湖南省儿童医院办公室工作人员刘龄予则表示，关于尧尧成为植物人的原因，医院早有调查。根据病历本记录，当年尧尧在病情稳定后之所以会再次休克、并发展成重症肺炎，很可能是因为其母亲喂奶不当、使孩子发生呛咳所致，“这个也是孩子母亲自己对我们说的”。
“如果真是医院的问题，那为什么整整5年，孩子的父母从不起诉医院，也拒绝进行医疗鉴定，并且对孩子不管不顾?”刘龄予认为，医护人员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唐运章拖欠高额医疗费用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照顾尧尧，维持其生命体征，这是“医者仁心”;但最终选择在法庭相见，也实属无奈，“继续纵容这样恶性拖欠医疗费的行为，只会让更多的弃婴出现在医院”。
爸爸说，你留在医院吧
“尧尧愿献身于人类医学的研究与发展事业。”参加完庭审的唐运章走出法院，连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面对众人的质疑，他始终坚持“让孩子留在医院”。
在唐云章看来，尧尧“可能只会活到十几岁，也有可能活到七八十岁”——尽管不知道尧尧的病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但唐运章却在法庭答辩状中提到：“如果尧尧能为小儿重症肺炎、心肺复苏术后综合症植物人等诊断及防治起到一点点作用的话，就是尧尧植物人生最大的幸福，也是对社会的感恩和回报。”
而面对记者，唐运章也表示，“尧尧他这几年的治疗记录在医学上应该有研究价值”。一边反复将“孩子”与“研究”划上等号，但至于自己和妻子会如何安排尧尧的未来，唐运章却始终给不出答案。
会会寻亲记：爸爸妈妈，我在这呢
尧尧的官司还没结束，湖南省儿童医院便同时在上演着另一出“寻亲记”。
1月5日，新生儿科护士刘云川抱着一名11个月大的女婴跑到医院办公室“求助”——“年底了，生病住院的孩子太多，床位紧张，这孩子早已康复，实在不能占着床位，你们院办能不能帮着照顾几天呀?”这个女宝宝就是中越混血女婴会会。从出生6天开始，她便以医院为家，嘴里嘟嘟囔囔喊着的“妈妈”，却是还未结婚的年轻护士。
混血女婴有33个“临时妈妈”
根据会会的入院记录，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了解到，会会的父亲唐先生是永州市道县人，母亲是越南人。2015年2月18日，因为小肠坏死，会会从道县转诊至长沙，住进了湖南省儿童医院新生儿一科病房。那时，会会才刚刚出生6天，体重只有4斤多。
医生连夜抢救，通过手术将会会坏死的小肠切除。手术后，会会的家长便一直没有露面，只是通过电话来了解孩子的情况。医院跟会会的父亲沟通，但对方不是说在筹钱，就是在去筹钱的路上，总之就是不肯来医院。
(下转A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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