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何在?或许，广州一名26岁的女职业厨师高晓(化名)的遭遇能够说明一二。
拿到厨师证的她连续两次应聘“厨师学徒”时被拒绝。原因，就在于她是女性。而她也拿起了法律武器，把拒绝她的餐饮企业告上了法庭，“不能让企业毫无成本地歧视女性”。
女性身份让她应聘厨师屡遭拒绝
“我从小就喜欢做菜，从小学开始，家里每一顿饭几乎都是我做的。”12月17日，26岁的高晓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大专毕业后，一直想当中餐厨师的她，参加了广州市就业训练中心和越秀区劳动就业培训中心的培训班，系统专业地学习烹饪。
其间，高晓没有缺过一节课。每堂课上，她认真听老师讲解每一个烹调技法——扣、蒸、炒、煎、焖、泡;老师布置的每道菜，高晓都能出色完成，还掌握了很多技巧，“比如颠锅，我们上课用的都是那些餐馆酒店里很沉的大炒锅，大家平常可能觉得一般女生的臂力，无法颠起这么重的锅，但其实这里面也有窍门和技巧，练习之后，我跟班上的女生都能做到。”高晓说，每次上完课，她都有一种 “这么快就下课了”的不舍。
烹饪班结束后，高晓顺利考到了厨师证。踌躇满志的她决心从最底层干起。
高晓首先到了广东惠食佳经济发展有限公司旗下的名豪轩酒楼(以下简称惠食佳)应聘厨房学徒。填好应聘表格后，工作人员让高晓回去等通知。此时，高晓提出了疑问：“一般厨师应聘不是都要到厨房实操的吗?”工作人员便改口说让高晓下午5时过来试工。当天下午4时左右，高晓接到惠食佳工作人员的电话，称公司已招满人。
在另外一家公司应聘时，“连应聘表格都没让我填，就直接告诉我‘招满’了。”心有不甘的高晓努力跟工作人员沟通，想请求对方给一次尝试的机会，“我就开始拼命展示我有多适合这个岗位——我有厨师证，我不怕苦不怕累，男生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但该公司工作人员突然转身离去，旁人投来的目光让高晓感觉既尴尬又难过，“当时觉得自己特别卑微，走出饭店门口，我眼睛红了，但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过了几天，高晓在网上发现惠食佳的招聘广告依然存在，打电话过去询问时，对方明确表示：厨房不招女性。又约半个月后，高晓看见惠食佳仍有招聘厨房学徒的广告。只不过，招聘要求的第一项做了修改，明确规定应聘者为“男性”。
此后一周内，高晓通过电话、面谈等方式，多次向惠食佳的工作人员表达，男人干得了的工作，自己也干得了。但对方都表示，厨房不要女的，就算有证也不招。
无奈之下，高晓一纸诉状将惠食佳起诉至广州市海珠区人民法院，提出让惠食佳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相关诉讼请求，“不能让企业毫无成本地歧视女性”!
走上法庭维权
两轮应聘被拒的经历，让高晓失去的，并不仅仅是借以谋生的工作机会，还有就业信心，“想到这件事情就会感觉很困惑，很自卑。”中国第一间精神病专科医院——广州市惠爱医院的诊断报告显示：高晓已经患上了抑郁症。该医院的副主任医师郭扬波告诉记者，高晓的情绪很低落，精神受到创伤，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就业与生活。
高晓告诉记者，诉讼的提起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个人受到的伤害和损失，“从小到大，看到很多女性在工作中遭遇性别歧视，大部分人会选择忍气吞声，大不了换一个地方。我觉得大家都在忍让，但性别歧视是一个很不公平的现象，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慢慢地改变这种情况。”
朋友给高晓介绍了长期从事公益维权的律师黄溢智帮她代理此案。黄溢智因代理中国性别就业歧视第一案——2013年女大学生曹菊(化名)诉北京巨人环球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性别歧视一案而广为人知。
今年9月17日，高晓的案子第一次开庭。惠食佳以一组男性厨房员工干“重活”的照片和4名女性厨房员工的劳动合同、社保记录作为证据，说明厨房并非不招女性，并表示“不招女性并非性别歧视”。
高晓与黄溢智则认为，惠食佳的证据恰好自证了其在厨房岗位的用工上对女性的歧视。
高晓模仿惠食佳的证据“摆拍”了一组照片，在照片中，她以同样的角度和内容完成了与酒楼提供的四张照片上几乎相同的工作——推着货物比人还高的推车，搬送着几十个叠在一起的餐盘，清理着油烟设备等。
10多位女性看到此案开庭的信息来到法院前，为高晓打气加油。
“第一次开庭时，惠食佳提出调解，我们给了调解方案，要求被告道歉并赔偿损失，但对方没有答复。”高晓说。
12月4日，案件第二次开庭，调解依旧没有达成一致。
“哪怕赢了官司，我已没有勇气和信心继续做中餐厨师。”高晓坦言，如今，为了生计，她已准备转向糕点烘焙，因为好歹还跟厨师沾点边。“但我还是喜欢厨师，喜欢烹饪。”只是这句话，高晓的声音又小又轻，带着难过和哽咽。
■各方说法
律师：用人单位考量的应是能力，而不是性别
“高晓的案子是性别歧视的典型案例。”黄溢智认为，如果某一行业对体力和耐力要求比较高，那么就要对体能做出相应的要求，而不是对性别予以限制。用人单位需要考量应聘者的是她们的任职能力，而不是性别。“实践中存在的大量‘只招男性’的性别歧视违法行为与执法不严和惩罚力度不大有关，也与当事人未积极运用法律保护自己权利有关。”
人社部门：就业遭遇性别歧视，可投诉或起诉
湖南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劳动监察局工作人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劳动法》第12条规定：劳动者就业，不因性别不同而受歧视;《就业促进法》第27条规定，各单位在录用职工时，除不适合妇女的工种或者岗位外，不得以性别为由拒绝录用妇女或者提高对妇女的录用标准。
该工作人员还表示，厨师行业，并不是法律法规规定的“不适合妇女的工种或者岗位”，“如果在就业和工作时遭遇性别歧视，可以向有关部门投诉或以该单位或企业为被告起诉至法院，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餐饮机构：建议出台聘用女性员工的补助或税收政策
湖南某餐饮企业董事长田曦(化名)对记者道出了更愿意招聘男性厨师的无奈和难处，“中式餐饮为了保证菜品的鲜活，需要进行大量的水洗类预处理。女性因为生理原因，长期浸泡凉水，会造成诸多身体疾病。另外，厨房的工作环境——大量的油烟、轰鸣的炉灶、夏天离谱的热、主厨不停地催促，让这里也像一个‘烽火连天’的‘战场’。就算有女性能抗住这样的压力，生理期也会力不从心。”
田曦告诉记者，因为生理上的客观情况，在厨艺水平、工作态度相同的条件下，企业聘用一位男性厨师比女性厨师的成本肯定要低一些，“这是导致很多企业的厨师岗位偏向男性的原因之一。厨师是一个流动性很大的岗位，如果一位女厨师因为孕期或哺乳期无法来厨房上班，那我势必就得另外招一个人来顶替她的工作，对企业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成本。”田曦还建议在政府或机构层面，通过合理的措施和政策，来平衡类似厨师等行业的性别歧视和分化，“比如政府是不是可以设立一个针对餐饮企业聘用女性员工的补助或税收政策。”
厨师学校：湖南的女性职业厨师仅占2%
在长沙某知名餐饮机构任高级主管的女性厨师王冬冬告诉记者，她当初选择学厨师，也遭到过父母的反对，但她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肯努力，能坚持，技术强是关键。”王冬冬还告诉记者，她所在的饭店并没有非男性不招的“行规”，“我们厨房有5位女厨师，男同事会把重活累活抢着干了，对女厨师相对照顾一些。”
不过，在厨师行业，女性占比不高。“湖南的女性厨师同样很少，大约占2%的比例。”新东方烹饪学校就业处的邹海峰老师告诉记者，其所在学校2000多名学员中，女性学员大概只有不到500人，而这其中还包括学习饼干、蛋糕等西点烘培的学员，“如果真正是学中式餐饮的女生，可能只有几十名。”
■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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