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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5年11月13日> > 总第2587期 > a04 > 新闻内容
舞林风云:中国大妈们的江湖
新闻作者:文: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李立  发布时间:2015年11月13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上接A03版)
  不过,曹露还是招惹了不少非议:“她们觉得,你这个小妹子怎么不干正经事咯?”有一天,一位大妈忍无可忍,丢下一句“跳又不会跳,老跟在旁边,烦死人了”,便扬长而去。
  得罪了大妈,曹露很紧张,并难逃被孤立的命运——大妈们在曹露的左边空了一个位置,并极力避免和她站在一起跳。
  曹露最后放了大招:主动交了40元会费,并站在那些相对热情的大妈身边跳。时间一久,曹露的底气就如同她的舞步一样,日益自信熟练,与大妈们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后来,曹露发现,有几位比她晚来大妈并没有因为跳得不好而被排斥,这时她才知道:大妈们是不喜欢她“非大妈”的身份。
  不过,曹露还是小看了大妈们的防御机制,因为即便熟悉了,也没人接纳她“去家中采访”或是“一起喝茶”的邀请。
  比之曹露,研究团队中的杨卓则面临着更高的难度:在湖南师范大学读研究生的他不仅年龄不达标,关键还是个男的。即便是有舅妈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内应”,但要和洞口县梦之恋舞蹈队的大妈们打成一片,杨卓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寒假时,面对外甥想要到舞蹈队调研的请求,王丽是不情愿的,更何况,就算自己答应,还有姐妹们那一关要过。但作为长辈,王丽又不好拒绝。
  杨卓也算是化劣势为优势,凭着年轻小伙儿的一把子好力气,帮着大妈们清场地、搬音响、拿道具……做好后勤工作的同时,他还跟在大妈们队伍后面扭一扭,跳一跳。广场舞本就是一个“熟人社会”,舅妈引荐在先,杨卓争气在后,大妈们见他勤快,便也投桃报李,开始配合杨卓的调研工作。
  但李超、张会两位同学就没有杨卓那么幸运了。他们没有长辈在长沙市火炬村广场舞团队里,少了“敲门砖”,让两个男生难为情的事便不会少。大妈们的冷淡和排斥如同子弹,打得两个人措手不及。
  “其实我们并没有刻意拒绝男性加入广场舞队伍啦。” 火炬村广场舞团队的组织者陈淑梅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以前也有过一些男士跃跃欲试想要加入,但被队员们给奚落走了,“就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来跟着我们跳什么,傻子吗”。于是,这支广场舞团队就变成了“中老年女性专属团队”,直至后来团队发展为三个队伍,并出现了专跳交谊舞的团队,男性才慢慢融入进来。
  
■舞林风云
  黄勇军和米莉研究发现,除了鲜明的年龄和性别特色,广场舞也有社会分层。“比如职工或是家庭妇女就跟‘官太太’们跳不到一起去。”米莉说,广场舞说低了是一群大妈们自娱自乐,但往深了说,这其中的“舞林纷争”却不计其数。在大妈们主演的这幕剧里,既有大妈们与自己的伴侣、子女、家庭之间取舍的矛盾,又有广场舞团队内部成员“头排”、“首席”之争的暗涌,还有几个广场舞团队之间的“地盘”之争,更有与广场周边小区居民、摊贩商家、城市管理者之间的冲突。
  所谓,有了人和广场,就有了江湖。
  
以舞论英雄
  同一个团体的广场舞者之间,大多是“以舞论英雄”,动作是否标准,舞姿是否优美是能否站在第一排风光领舞的关键,哪怕是团队组织者都不例外。这也是广场上的“江湖规矩”。
  作为某广场舞团队组织者之一,长得五大三粗的袁梅身体柔韧性较差,缺乏节奏感。尽管团员们承认热心实诚的袁梅是个好大姐,但有这样一个舞姿不协调的领舞者,还是让大家感到很头疼,甚至有团员跟今日女报/凤网记者直言袁梅跳舞“动作走样程度很大,像是在跳健身操”。
  团员们一致觉得袁梅站在第一排很碍眼,“拉低了我们的整体水平”,但因为袁梅的好人缘,大家不方便直接指出,以免伤害她的热情和自尊。而对此全然不自知的袁梅进一步提出了要教舞的要求,在教了三支舞之后,大家对袁梅动作的走样变形程度实在难以忍受,而且还有几个团员反映说,跟着袁梅蹦蹦跳跳几次之后反倒不会跳了。
  耐心被消磨殆尽的队员们联合起来开始了无声的抗议——罢跳。这种并不激烈的方式非常有效,广场舞者一般对集体决定的服从程度很高。袁梅被取消了教舞的资格,大家深受鼓舞,决定进一步取消袁梅的领舞资格。
  有一天,一位队员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对袁梅说:“袁姐,你看我们经常要转向后面跳舞,但如果自己不会,转过去之后看不到你,自己就不晓得动了。要不,你站到后一排,这样,我们转过去之后,就可以看着你跳了。”实心眼儿的袁梅并没有多想,就真的如大家所愿站到最后一排去了,并且从那以后,袁梅就一直站在最后一排跳舞。
  大妈们含蓄狡黠的江湖智慧,可见一斑。
  
伴奏下载事件
  但也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在各种小默契中顺利解决。
  袁梅能够领舞,除了人缘好,还因为她兼任着为团队下载跳舞音乐的重任。自从磁带被大妈们淘汰后,她们便使用MP3播放音乐,舞蹈则是从网络视频中学来的。但是,视频中的歌曲是剪辑过的,前奏和中间的过门都省略掉了,所以大妈们的下载就面临一个问题:网上MP3格式的音乐都是原版的,前奏和中间的过门都保留着,这意味着,如果她们直接下载原版的歌曲,就必须自己创造一些动作配上前奏和过门,要么她们就使用和舞蹈视频完全配套的处理过后的音乐。但前者太麻烦,后者又是个技术活,舞队的几个组织者谁都不会。此前这份工作一直由一名团员的儿子免费帮忙,但后来,对方出国了,舞队里便一时缺乏这种人才。她们曾经去网吧找上网的学生帮忙,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此时,袁梅因为有一个学电脑专业的侄子而坐拥了巨大的“资源优势”。正因为如此,袁梅也被团队里的人另眼相看。只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偶尔帮一次忙可以,但次数多了,袁梅自己也会不好意思。所以,每次找侄子帮忙下载,袁梅都会购买40元钱的零食给侄子。但整个舞队并没有给下载人员付报酬的传统,何况收缴的会费也不多,一般用作换购新的音箱和新的储存盘。这导致袁梅每次下载都要自掏腰包,虽然钱不多,但这对没有退休工资的她来说也不能完全忽视。更重要的是,明明是为了大家的公共资源服务,却要她一个人来埋单,袁梅心里便不太舒服。所以,尽管没有明确提出要用会费补偿她的额外成本,却偶尔也会当着组织者的面唠叨和抱怨。但几位组织者都不是喜欢听闲话的人,她们觉得你如果要收钱,那就自己拿出合理的收费方案,比如4元一首。但她们都不打算主动提出这种计费模式,而是选择了沉默,同时也对袁梅的唠叨很不满意。
  
我的地盘我做主
  尽管大妈各有各的小心思,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一致对外时的团结精神——最直接的便是地盘之争。
  大妈们逐步占领广场的这些年,媒体上有不少关于她们“手段”的报道,比如陕西大妈和烧烤摊主打过架;浙江大妈还和小孩闹过别扭;广西大妈用砖块堵路,更有网友爆料称“大妈让保安把篮球场的篮筐都卸了,就因为我们会打球到7点,延缓她们半小时开舞”。
  而在长沙市某单位停车场,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也见到过这样一起因地盘带来的“对决”。
  这天傍晚,大妈们刚刚把音响道具准备停当,正要“架场”,一辆大巴车突然闯入了大妈们的阵地。在确定这不是本单位的车后,大妈们开始向司机发难,“你把车停到这里干什么咯?这里是跳舞的地方,不能停车!”“你又不是单位(该广场舞团队里的大多数成员都为此单位退休职工或职工家属)的,不能把车停到这里。这里是供单位的退休职工和家属跳舞的地方。”
  司机也不甘示弱:“哪个不是单位的咯?哪个讲这里只准你们跳舞不准停车咯?我就停到这里哒!”
  双方越吵越激烈,正僵持不下之际,广场舞团队的组织者便登场劝架:“你这个男同志也是的,跟女同志吵什么架?像个婆婆子一样的。”司机反驳道:“不是我要吵呢,是她到这里叫嚣呢!”见此,组织者又劝:“你不跟她吵噻,你下次停车就靠那边停,就不要停在这个地方。”一边劝解着,还一边推搡着司机往外走。
  第二天,记者发现,司机自觉地把车停到了不会影响大妈们跳舞的另一边,尽管那一边的地方更为狭小,大巴车的停放并不方便。
  当然,像这样针尖对麦芒的火爆场面毕竟少见,行为过激的大妈也是少数。更多时候,大妈们还不乏政治敏感度。
  李超、张会两位同学调研的长沙市火炬村广场舞团队形成于2009年,由火炬村村委会原妇代会主任陈淑梅组建而成。由于团队所需缴纳的年费最少(30元/人)、舞蹈简单易学等优势,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加入。经过几年的发展,这支队伍已经成为拥有3支不同舞种的“大部队”,最多时有近60人,队员年龄40到75岁不等,依次分布在万家丽-浏阳河大桥的桥下及其东西两侧。除极端恶劣天气外,大家每天都会准时跳舞,极少间断。
  发展的同时,这支队伍同样因为场地问题,需要与市民、摊贩甚至执法者斗智斗勇。
  伴随着浏阳河大桥以及风光带的建成使用,相关区域治安管理巡逻工作也陆续展开。每天晚上7时到11时,在浏阳河大桥周边都有警察站岗,主要负责摩托车、电动车的拦截和限制,除此之外,就是对周边过密人群的关注,一旦有人群妨碍普通市民在风光带散步等,就会对其进行驱离或劝散。
  为了避免麻烦,火炬村广场舞团队的所有舞者在陈淑梅的带领下,使用沉默迁移、自我约束的方式,成功避免了执法者的“搅局”。一方面,被执法者设为“红线”的区域坚决不涉足、在执法者监控的薄弱地带采取“流动作战”的方式,坚持沉默不对抗原则,避免与执法者发生正面冲突;另一方面,加强自律,避免不良社会影响,如适当降低音响音量、队伍参与和退出的秩序化等。在半年时间里,火炬村广场舞团队成功实现队伍整合,并在浏阳河风光带逐步确立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下转A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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