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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上访老头
新闻作者:刘洋  发布时间:2015年08月11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算算今年已经是踏入这个行业的第六个年头,奇葩的人和事见证了一拨又一拨,但唯一能让我“又爱又恨”的,就只有那个固执得让人无奈的上访老头。
  他叫老阳,曾是我们编辑部的常客。第一次见他是2013年的3月。那天下午,办公室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的老人,他就是老阳,一位普通农民。老阳一进门就嚷嚷:“请一定要为我维权,你们采访需要多少经费,我来出!2000元够不够?!”上访的人见的多了,可开口就能“一掷千金”的并不多见。透过老阳的讲述知道,他奔波经年、耗资数万,不过是为了区区一句道歉。采访中,老阳反复向我陈述:“不管花费多少,我都会一直上诉下去。我不图别的,只要她跟我认个错!”老阳口中的“她”,是她的亲妹妹,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一起家庭纠纷。
  听完他的故事,我被这个男版“秋菊”不计成本为尊严而“战”的行为打动,为他写了一篇特稿。最终,经各方调解,老阳的妹妹在某电视节目上向哥哥表示了歉意。原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可半年后,老阳再次来到办公室,布满皱纹的脸上多架上了一副老花眼镜。老阳请求我再帮他做一次报道,理由是认为上次妹妹的道歉“没有诚意”,他依旧要为自己“讨个说法”。我突然非常不理解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为何一定要如此执拗,他宁愿不停的奔走长沙、邵阳、洞口三地法院之间,风餐露宿,受尽冷漠,不依不饶的状告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愿回家坐下来与妹妹平心静气地沟通,如此把精神抚慰看得远远高过经济利益和血浓于水,这么做究竟值不值?
  劝走老阳后,我又为他写了一篇后续报道,讲述他仍在为“一句道歉”而奔走的现状,以及邀请网友们参与是否要打官司的讨论。当然,从心底里我更希望他能看开一点,不再为此事奔波,好好颐养天年。
  一直到此时,和老阳的接触过程还算愉快,可接下来话风就有点变了……几个月后,老阳又来到办公室,要求我帮他把法院的一些审判文书原文照登在报纸上,任我如何跟他解释媒体不能干预司法审判也无济于事。僵持不下,他便从包里翻出一叠钱扔在我桌上,又出“壕”语:“你们报纸多少钱,我买了就是!” 两天之后,老阳又来了。这一次,老阳看上去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总之一句话:“你不登,我就不走!”理由也很简单:“你既然帮了我,就要帮到底!”那天,编辑部正忙着出报,他就坐在办公桌边一直守着我不停的絮叨着,看我没理他,老阳开始吵闹了起来,严重影响了大家的工作秩序。最终,同事忍不住拨打了110……几分钟后,老阳的儿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声色俱厉地斥责我们的报警行为,并表示此事要不就必须报道到底,要不从一开始就不要“多管闲事”!最后还威胁道:“如果我爸出了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挂完电话,我觉得有些沮丧和无奈。难道说,我帮老阳真的帮错了吗?
  老阳第五次出现,是今年年初,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满脸笑意的向我报喜:“县法院承认了在审判过程中有过失,省检察院也下发了接收案件通知书,我的官司又看到希望了!”为了让我再报道一次“法院承认审判失误”的后续,老阳问我借了纸和笔,一笔一划的在旁边写下了一份保证书,承诺这次报道之后他再不来找我做无谓的纠缠。看着老阳的笔迹,我鼻子有些发酸。第六次见到老阳,是儿子陪着他一起来拿最新报道的报纸。父子俩向我表达了谢意及对上次那场闹剧的歉意,而我想说的是:“老阳,今后的日子,多回家陪陪你的老伴和孙子吧!”
  故事终于告一段落。最后不得不说,在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老阳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坚守文明,坚持走法律途径的可贵精神,这绝对体现了中国底层群众法律意识的增强,以及维权手段的进步。
  老阳是我众多受访者中的一个,他让我感觉到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时代大潮里的浪花,在这一片不可逆的波涛汹涌中,你永远都有一种被主流所裹挟的无力感。然而,浪花虽小,聚在一起却依旧能够改变大潮的方向,而记者要做的,就是去经历并记录这些从来不全由伟人们构成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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