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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5年07月17日> > 总第2555期 > a04 > 新闻内容
“麻风楼”里的故事:请让我靠近
新闻作者:文: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李旦 图: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吴小兵  发布时间:2015年07月17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在距离益阳市安化县城约90公里的大福镇九瑶村,有三栋小楼傍山脚而建,最前面的一栋更是与马路相邻。小楼外没有院墙,人们可以随意进出。当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到达时,里面有一群老人正在说笑,还有几位在打字牌。
  这个看似简单的院落,这份看似平常的悠闲,却是在30年的岁月变迁中,经过“楼里楼外”人们的不懈努力才慢慢换来的——原因无它,只因这几栋楼里住的都是麻风病人。
  麻风病,一度让人谈之色变。尽管现代医学的昌明,已经勒住了这个古老疫病的缰绳,但绵延3000余年的神秘与恐惧,仍让众多麻风病人如在人间边缘前行。无论是已治愈者还是医护者,在病菌本身已不再肆虐时,仍要承受心灵上的创痛。
  但九瑶村的麻风病人显然是幸运的。早在1986年,该地的麻风病人与医护人员便全部从海拔1173米的大福镇天罩坪山顶集体搬迁,他们在村庄边缘安营扎寨,从最初的被隔离、被排斥到后来的友好往来,能够与村民们一起跳广场舞、打麻将,甚至是结婚——这座“麻风楼”里的病人不用蜷缩在社会荒无人烟的角落,相反,他们能够对命运抱有真切期盼。
  作为湖南省内唯一实现病人和医护人员生活完全一体化的麻风村,发生在九瑶村里的故事即便放在全国也都少见。7月9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来到了大福镇九瑶村的大福皮肤病防治所,走近生活在这里的麻风病人,看他们是如何一点点摆脱心灵的阴影,如何勇敢打破偏见的藩篱,如何一步步迈出寻求接纳包容、重新走向社会的步伐的——没错,这是属于麻风病人的励志故事。


  
大隐隐于市,九瑶村民有位“麻风邻居”
  位于九瑶村的“麻风楼”规模不大,三栋房子,从大门口走到最里头,也就需要两三分钟。没有隔离设施,甚至连道院墙都欠奉,偶尔还有村民淡定自若地走进来,寻着把凳子,一屁股坐下,便拉起了家常。到了傍晚,楼前的地坪上还会有一群人放了音响,大跳《小苹果》。
  这情景跟我们想象中的出入太大,还在愣神间,“麻风楼”的负责人——益阳市大福皮肤病防治所所长刘尚夫十分“体贴”地说:“所有来这里的人,一开始的反应都是一样的,都说这不像是个麻风病人生活的地方。”
  但在30年前,这些麻风病人的生活可不是如今这般光景。
  “之前,这里的病人都住在位于大福镇的天罩坪山顶上,海拔有1173米。跟绝大多数麻风病人一样,他们被隔离、被孤立。”但到了1982年,国家召开“全国麻风病防治工作技术座谈会”,并发布《全国麻风病防治管理条例(修订)》以及《麻风病联合化疗试行方案》等技术方案。也就是从那时起,麻风病人不再需要被隔离,而是可以在家接受治疗,能与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
  “在这个政策前提下,当时益阳市的相关领导决定,把天罩坪的麻风病人率先搬迁下来。”刘尚夫记得,到了1986年,所有的麻风病人和医护人员便全部离开了那个他们曾被孤悬一角的山顶。
  这也是目前省内唯一实现了病人和医护人员生活完全一体化的麻风村。刘尚夫介绍,现在长期住在楼里的病人有42例(包括宁乡、娄底、岳阳、湘潭等地区的病人),其中年龄最大的86岁,最小的42岁,平均年龄62岁;现管理治疗病人121例。
  尽管如今的“麻风楼”一派祥和,但个中艰难,不仅是麻风病人,还有长年与之相伴的医护人员,甚至是周边的村民——每一个人,都为向着彼此迈出的这艰难一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身心兼治,医生领着病人开始“励志人生”
  郭专辉是“麻风楼”里的主治医生,从1972年至今,他一直为麻风病人服务,也经历了“麻风楼”搬迁的全过程。
  在郭专辉看来,即便政策允许、医学上也可行,但麻风病人下山依旧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他和其他几个同事曾先后考察了好几个可用于安顿病人的地点,但都遭到了当地村民的强烈反对。后来,他一路寻觅到了大福镇九瑶村,村民一开始也不同意,大伙儿都说,“这个是传染病,即便是完全隔离,也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郭专辉好说歹说做了两个月的思想工作,出于恻隐之心,村民们这才勉强答应将麻风病人搬迁到村子里,但他们也提出了要求:麻风病人必须实行封闭式管理,不准他们到村子里走动,更不准到村民家里去。
  “以前住在山上,生活很艰苦,搬下山后,条件是好了,但病人的心理压力反而更大了。”郭专辉说,病人迫切想要走出去,被村民拒绝后就会失落很久,有些人甚至好几天都不愿意出房门。
  麻风病人已经集体搬迁,他们不再被隔离在高高的山顶,已经可谓是站在了社会的边缘,只待一脚踏进去——如果真的任由病人被孤立,那当初兴师动众地搬迁就会变得没有意义。
  “麻风病确实具有传染性,但这只是在发病初期。经过两个星期的药物治疗,就能够杀死99%的细菌,使患者失去传染性。像我们这里的病人,大部分都是经过了药物治疗的,有的甚至是早就已经康复的,对村民来说并没有威胁。”但根植于人们脑海中的恐惧,仍让村民们对麻风病人无差别的给予拒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医生要身先士卒,不仅要给病人治身体,还要治心病。”于是,郭专辉和同事们一起,主动到村民家去聊天,在拉家常时有意无意地讲一些麻风病的知识。同时,医护人员还经常在“麻风楼”的院子里和病人一起搞活动,甚至一起吃饭,“就是要让路过的村民看到,我们都放心地在跟病人接触,以此打消他们的疑虑。”甚至,郭专辉还邀请了村镇里的领导以及村民代表进入“麻风楼”开座谈会,村民们就算不愿意,但看到领导都去了,他们也就不好意思拒绝。
  不仅要把村民请进来,郭专辉还“加码”,要把麻风病人“带出去”。只要有空,他就拉上几个病人去村里的街上散步。村民渐渐习惯后,他又尝试着带病人去村民家里坐坐,“因为我带着他们去的话,大家多少会给我点面子,虽然不情愿,但至少不会立刻把他们赶走”。
  医生们在慢慢地将麻风病人带出封闭的院落,而病人们又何尝不想快一点去感受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为此,他们也鼓起勇气,一次次将目光探到院前的马路上,对着过往的村民问一句:吃饭了吗?
  
进取的“麻风楼”:问候买菜帮干活,只想换你一丝笑容
  7月9日,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也为炎夏带来了丝丝凉意。何春娥的午觉一觉睡到了下午3点多,拾掇好下楼,才发现一楼大门边已经坐满了人。
  “哎呀,今天你们都起得这么早呀!”
  “可不是嘛,就你一个人好意思睡到这个时候。”
  大家伙儿彼此打趣,何春娥也乐呵呵地坐到了人群中。这群人里,大多数都是麻风病人,也有几个来拉家常的当地村民。大家熟稔地闲聊、喝茶、打牌。这习以为常的情景,曾是何春娥不敢想象的。
  何春娥今年74岁,她从1971年开始便被家人送到山顶上的麻风村生活,“后来听说要从山上搬下来,我们都很高兴,想着能够和老百姓往来,生活自然不会再那么无聊”。
  但何春娥太乐观了,在当时,用“闻风丧胆”来形容老百姓对麻风病的恐惧一点都不为过,甚至个别地方还出现过火烧麻风病人的过激举动。
  “刚搬到村里的时候,我们的院子是完全封闭的,虽然门前就是马路,但都砌上了栏杆,根本就不让我们出去。”何春娥有些失望,但对于九瑶村的村民而言,面对这群从山顶走下来、紧挨着自己的家安营扎寨的麻风病人,他们同样惊慌。有时,若有村民路过“麻风楼”,里面的病人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但村民们全当没看见,连头都不回,紧赶慢赶地走了。
  这时候,何春娥都会很伤心,但想和人沟通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她打算上街走走,主动去跟村民打招呼。“仅管我已经好了,可只要我一上街,村民们就会立刻把门关上。”还有一次,有个已经治愈的麻风病人去村民家里借东西,结果人家二话没说就破口大骂:“你是个病人,到我们家来借什么东西?还不快走!”
  被人像瘟疫一样对待,何春娥记得,那个病人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去过。
  被无视时,何春娥和病友们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有时候还会赌气地想,“你不搭理就不搭理,我也求不上你什么”。不过,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主动去“搭讪”——只要看到了村民经过,她就会问一句,去哪啊,吃饭了吗。
  除了类似于何春娥的言语邀请,其他病友还会另辟蹊径。
  “麻风楼”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病人各自有一份职责,方云初便是楼里的会计。他虽然因病残疾,口才却很好,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笔好字。


  (下转A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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