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你不是还跟我说要做满六次吗?难道是承受不了啦?”我知道化疗的痛苦，不死也会脱层皮的。
真真面色黯然，因为化疗的缘故，脸颊还很肿胀。“本来说四次六次都可以，我妈妈和哥哥就都让我化六次，那样他们也比较放心，可，可……”真真皱着眉头，语速突然加快，“可情况不允许了，上周老师请家长了，小军竟然在辅导课上睡着了，只做了几道有难度的题，其他都空着。老师批评他，这孩子还振振有词说什么都是会的题目，干嘛还要反复做好多遍……”
“人家说得有道理呀，既然都会了，不做就不做呗!”在我看来，小军是个性格偏内向的孩子，得知与自己最亲的妈妈患了癌症后，嘴上不说什么，内心有恐慌与焦虑是必然的，稍有叛逆抵触也可以理解。“你应该把相关情况说一下，老师知道了真相，一定会照顾小军的。”
真真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舒展，仍旧沉沉地说：“真的不想让老师知道。本来单亲家庭的孩子，就容易遭到白眼，现在妈妈又得了癌症，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儿子很特别，不想!”
“小军，去开单子了。”
“小军去给你挂号缴费?”我睁大眼睛，“他才12岁呀，你可真行!”
“我带着他独自生活了快10年了，他是男孩子，必须要有担当。”
我望着真真，止不住的心疼。正不知说什么好，小军走了过来。高高瘦瘦的半大小子，足有一米七五，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肯定误以为这是个高中生。是眼神暴露了他的年龄，孩子的眼睛里满是怯生生的纯粹。他把一摞单子很细心地放到真真的包里。又腼腆地冲我笑了笑，叫了一声阿姨好。
“医生说可以化四次，所以明天是最后一次了。”真真看出小军的心思，赶紧告诉他。
小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属于孩子最纯真的笑容。
那天刮着很大的风，娘儿俩相互扶持着向日间病房走去。一阵狂风吹来，小军立刻护住妈妈，俨然小小男子汉。真真的毛线帽子被风吹歪了，露出一侧光秃秃的鬓角。小军很紧张，赶忙帮妈妈戴正帽子，盯着妈妈的脸，确认没有异样，才松口气。
病房里，多半患者是由丈夫陪伴。这些大男人，有的望着缓缓流淌的输液瓶发呆，有的在一边摆弄手机，甚至有人干脆去走廊坐着休息，不多时还传来如雷鼾声。也难怪，输液至少要七八个小时，非但病人痛苦不堪，陪伴的家属也一样饱受煎熬。只有小军，安安静静地守在妈妈身旁，时不时盯着输液瓶，生怕液体没了却没被及时发现。当最后一滴液体即将流进真真的身体，内向寡言的小军立刻叫来护士，盯着输液瓶上的文字，担心经验丰富的护士弄错了顺序。直到护士换完液，没有任何疏漏差池，小军才肯坐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妈妈更加浮肿的脸，好像这样的专注能缓解妈妈的痛苦。
“看小军跟着忙前忙后，我不知道这样拖累孩子应不应该……”真真哽咽着对我说。
“能独当一面了，还不够你骄傲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军，”真真拉过儿子，“快把好消息告诉阿姨。”
小军搔搔头，一贯性地红着脸说：“阿姨，我提前考上了中学实验班。”
“哇!”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那个实验班是多少孩子的梦想呀。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拜托，你们娘俩不要这么淡定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