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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4年12月05日> > 总第2493期 > A05 > 新闻内容
我没病,却两次被送入精神病院
新闻作者:谭里和 章清清  发布时间:2014年12月05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遭遇:精神病院“带血的记忆”
“你知道五医院是个什么医院吗?就是个精神病医院。”11月12日,在今日女报社第一次见到记者,徐刚捋起袖子,露出一排排疤痕,“这都是在精神病医院里被人用铁链子锁住留下的,还有这颗上门牙,也是被医生打掉的”。
不过,在讲述自己遭遇的同时,徐刚跟记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不服,我不是精神病人,他们却两次把我送进精神病医院,我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据湘潭市第五人民医院官网介绍,该医院又名湘潭市精神卫生中心,是一所以精神病等科室为主的一类二级甲等医院,也是湘潭市残疾人联合会唯一指定的精神、智力残疾鉴定定点医院。
7月17日凌晨2时,徐刚第一次被姜畲派出所和胡峰送往五医院精神病科。徐刚在材料里写道:“直到被两位协警送往病房,我才知道这是精神病医院。我大声说,我没有病,我要回家。但此时我已经身不由己,护士命令我把所有的东西掏出来,我只好配合把身份证和钱全部给了她。当我再反抗时,便被医务人员用铁链拴在了床上。让我伤心欲绝的是,此时,胡峰就在门外。”
“第二天,护士长给我拍了照。我反复强调,我没有病,为什么要把我送到精神病医院,为什么要用铁链限制我的自由。她没有回答,拍了照就出去了。最开始三天,医院没有给我用药,每次有医生进来,我就表明我没有病,更没有精神病。”
“后来,我一再反抗,就被人用橡胶管抽打,最厉害的一次,我的上门牙也被打掉了。”
7月21日,徐刚迎来了一次自救的机会。
“那一天,又有警察送人进来。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我大声说:‘我是个杀人逃犯!’警察当时就把我带走了,我也以为这次有救了。到了派出所,我留意到,他是湘潭市书院路派出所的警察。我跟他说,你救救我,我报了假警,我没有杀人,我也不是精神病人,让我走吧。让我绝望的是,警察听后,又把我送回了五医院精神病房。刚到病房,值班的护士又用铁链来锁我,我决定跟他们拼了,我就掐住了她的脖子。这时,其他的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用鞋和橡胶管打我……”
“第二天,主治医生来后,说我不听话,开始给我打针吃药。每次一打针吃药,我就会要睡过去。”徐刚说。
8月2日,湘潭市救助管理站四名工作人员来到病房,接走了徐刚,并一路护送把他送到了河北石家庄。
“我儿子虽然不争气,但从没有得过精神病。”徐刚的母亲徐桂芝在电话里对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说。听说了儿子的遭遇,徐桂芝曾打电话到姜畲镇派出所责问,但“提到‘徐刚’的名字,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为了证明徐刚没有精神病,徐桂芝特意跑到村部打了证明传真给记者。证明上写道:“徐刚一直安分守己,身体健康。”
不过,即便徐刚承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徐桂芝并没有打算去给儿子讨一个说法:“我只是劝他,在家里把身体调养好,不要再去找那个女人了。这次吃亏,你也有责任的。”
最开始,徐刚听了母亲的劝告。回家几天后,徐刚向家里要了700多元钱,南下广州打工,准备重新开始生活。

噩梦:第二次被送入精神病院
8月12日,徐刚来到广州。当他打开QQ的时候,发现胡峰也在线。“她在QQ上跟我说,她已经离开湘潭去了邵阳,天气冷了,没钱买衣服。我把身上仅剩下的500元钱打到了她提供的银行账户上。”徐刚说,虽然历经劫难,但他依然无法把胡峰忘掉。
更不可思议的是,8月15日,徐刚又鬼使神差般坐上了从广州开往邵阳的火车,他还是要去找胡峰。
“她拒绝和我见面。”在邵阳寻觅一天无果后,徐刚准备回广州,但车经过湘潭时,他又下了车。“我越想越委屈,这次,我是想把我给她的500元钱要回来。”
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走出湘潭火车站时,徐刚对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说,“走投无路了,我想卧轨自杀”。最后,湘潭铁路派出所的民警开导了他。
走出派出所时已是深夜,心情无法平静的徐刚,径直打车来到了胡峰老家附近。
“我没有去敲门,也没有做其他违法的事。我打110报警电话,是希望他们帮我把钱要回来。没想到,姜畲派出所的民警来后,就把我推上了警车,直接把我送到了五医院精神病区。”8月17日凌晨2时,徐刚第二次被派出所送到了五医院精神病区。
“跟上次一样,一进病房,我的一只脚和一只手就被铁链锁了。这一锁,就是两个月零三天。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抗争过多少次,就被打了多少次。到最后,我不再抗争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早一天离开这里。”
10月19日,湘潭市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来到病房,第二次把徐刚送回石家庄。
“我没病,却两次被送进精神病医院,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我一定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徐刚说。
徐刚的精神是否真的存在问题?他所诉说的在湘潭市第五人民医院的遭遇,又是否属实?为此,记者展开了多方面的调查采访。

医院:“110送来的人,我们只能接”
湘潭市第五人民医院“救助病室”,这是一幢老式的两层楼房,所有的窗户都被铝合金封得严严实实。一些蓬头垢面的人倚在窗户上,或是嬉笑,或是嚎叫,或是自言自语。
11月14日傍晚,再次来到这里,徐刚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两次被派出所送到这里,这里对于我来说,就是噩梦。”
看到徐刚,马上有医务人员认出了他:“你怎么又来了?”得知记者是来采访的,医务人员说话变得很谨慎,并马上通知了医院相关负责人。
周军辉,五医院医务科科长。他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救助病室’里面关的人,要么是三无人员,要么是有精神障碍的人,有一百多人。”周军辉说,有的人虽然有亲人,但还是被不负责任地留在这里,“送都送不走,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进行人道主义救助”。
“我不是三无人员,更没有精神病,我要出去,你们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一旁的徐刚争辩。
“你没有问题,为什么派出所两次把你送过来?”周军辉反问。
徐刚究竟有没有精神病呢?
李凯杰,徐刚在五医院时的主治医生。他跟记者承认,徐刚第一次被送到精神病科时,他们对徐刚进行了诊断,认为他并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说到底,他是个性问题,就是有个性缺陷”。
一个没有精神病的人,也没有亲属在场,怎么能够被关进医院精神病区呢?
周军辉说:“110送来的人,我们只能接收,不能拒绝。”
记者追问:“也不管送来的人有没有精神病?”
周军辉说:“是的,这个我们不管。”
徐刚提出要看自己的病历,遭到了周军辉的拒绝。周军辉解释:“他是派出所送来的,这个病历必须要派出所同意才能看,或者有监护人才可以看。这也是《关于流浪和精神病人收治条例》里规定的。”
“我不是流浪汉,更不是精神病人,你们这个规定就对我不合适。”徐刚说。
周军辉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精神病人),只要是公安局送来的(就按这个条例处理)。”
对于徐刚自述的被打遭遇,周军辉和一些医务人员表示,“他的话,你不用相信”。
那么,姜畲派出所为什么要把徐刚送往五医院呢?
姜畲派出所副所长宋学文说:“徐刚三番五次地去纠缠一个有老公、有小孩、有家庭的妇女,在人家家门口喝农药,我们多次做工作都不搭理。在我们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所作所为了。”
湘潭市雨湖区公安分局法制办主任罗维强调说:“我们送他去五医院,是出于人道主义救助,是看看有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不是说他有精神病。我们只是送医院,至于是否要留在医院,是医院方面根据他的病情来定,我们公安机关不能决定。而且,徐刚不但可以看自己的病历,也可以带走病历。”
显然,公安机关方面的说法跟医院说法有出入。五医院医务科科长周军辉曾表示:“公安机关送来的人,我们只能收,从一定意义上说,送徐刚来的派出所,就是法定监护单位。徐刚要看病历,什么时候出院,都由送来的派出所说了算。”随后,周军辉当着记者的面跟罗维通了电话。电话里,周军辉强调,徐刚要看病历,得派出所出示证明。
可见,徐刚第一次被姜畲派出所送往五医院精神病科时,并没有被诊断出有精神病。但即便如此,第一次,徐刚仍在五医院跟其他精神病人关在一起达16天;第二次,在徐刚没有做出“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的情况下,又被姜畲派出所送到了五医院,这一次,徐刚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两个月零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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