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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4年12月02日> > 总第2492期 > a06 > 新闻内容
熬!熬!熬!湘潭男子的6年黑砖窑非人生活
新闻作者:文/图: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唐天喜  发布时间:2014年12月02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10年,够一个小孩读完九年义务教育;10年,够一个大学毕业生结婚生子;10年,够羽毛球运动员林丹实现奥运会男单两连冠……
  而对于湘潭男子赵谦虚来说,在他离家后的10年里,父亲去世,母亲独自住在廉租房,无人承欢膝下;他自己头4年一事无成,后6年更被困在广东的黑砖窑里,不但分文未赚,还患上了糖尿病。
  11月4日,他终于逃出生天回到阔别多年的湘潭时,想起10年前他决定远行时,曾答应判给妻子的10岁儿子买玩具飞机的承诺,不禁潸然泪下。
  11月29日,赵谦虚的母亲戴春莲在湘潭向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讲述了自己儿子身陷黑砖窑的不幸经历。

  
和父亲闹矛盾,他离家出走
  11月29日,在湘潭市雨湖区的一家医院里,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见到现年44岁的赵谦虚时,他正躺在医疗病床上打着点滴,溃烂的右腿被吊起来抽液消炎。值班护士进来对着他的母亲戴春莲说:“去交钱吧,药快用完了。”
  而66岁的戴春莲却是一脸无奈:“都欠了好几千块了,可我们实在是没钱,所有亲戚都借遍了!” 戴春莲告诉记者,儿子赵谦虚现在用的药还是医院特批的,据医生所说,赵谦虚因糖尿病引起腿部神经坏死,要想保住脚,大概需要10万元。
  想起这一切,戴春莲禁不住老泪纵横;而一旁的赵谦虚除了安慰母亲,也是无奈和后悔之极。因为这一切,都源于赵谦虚自己10年前的离家出去。
  2003年,赵谦虚离婚,儿子判前妻抚养。加上单位不景气,他下岗在家。又因为家庭琐事,赵谦虚和父亲的矛盾不断升级,家人也被他们两个“犟脾气”闹得不得安宁。
  2004年2月,赵谦虚决定南下广东打工,一则减少和父亲摩擦的机会,二则改变自己的现状。离家那天,母亲戴春莲和他10岁的儿子,把他送到火车站。他当时承诺,一定会给儿子带玩具飞机回来。
  不成想,这一别竟是10年。
  到了广东后,赵谦虚先后在广州市,东莞市常平镇、厚街镇、大朗镇等多家单位打工度日。但收入不高,工作都不称心。在生活困苦时,他曾经多次去黑市卖血求生。有时一个月卖三次血小板。
  而此时,赵谦虚远在湖南湘潭的母亲戴春莲,对此一无所知。
  戴春莲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2008年春节前,离家约4年的赵谦虚给家里打来了电话,她一听见儿子的声音就哭了,让儿子快回家。原来,当年赵谦虚走了不到一个月,其父亲被查出肺癌晚期,不到半年便过世了。当时,赵谦虚听母亲所说后,许诺马上回家。可对于没有赚到钱的赵谦虚来说,那不过是个托词。他想要赚了钱才回家,不然没面子。
  戴春莲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儿子回家,便打电话去催。可是,接电话的并不是赵谦虚,再拨时,儿子的手机提示关机了。
  半年过去后,戴春莲再也无法等下去了,她怀疑儿子进了传销组织,不然不会突然失踪。于是,她带着大儿子,或者委托自己的大弟弟在湖南、广东两地跑,可都没有找到。
  2008年,赵谦虚走后的第四年。戴春莲的大儿子车祸去世。戴春莲没心思找赵谦虚,甚至也没心思哭自己命苦了。不久,拿着1000多元退休工资的戴春莲住进了不足40平方米的廉租房,孤独度日。
  
被骗进黑砖窑
  赵谦虚的无声无息,其实是有原因的。
  2008年春节过后的一天,赵谦虚再一次决定去黑市卖血,在经过广州火车站售票厅门口时,他以为遇到了贵人——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在招工,声称他们公司是一家专门生产毛织衣服的大型跨国公司,他自称是公司人事部的。赵谦虚上前详细咨询。对方告诉他,公司包吃包住,新手由公司免费培训三个月,培训期间月工资为1500元,培训结束后,工资按件计算,月工资在3500元-5000元不等。
  赵谦虚跟着对方上了停在附近的一辆白色面包车。当时,车上有三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后来,又陆续上来了十多个跟赵谦虚一般年纪的男子。一直到广州火车站的钟响起了晚上8:30的钟声,面包车才启动。
  赵谦虚没想到的是,他已经跌入了陷阱。
  面包车在路上大约颠簸了四五个小时,才到了所谓的公司驻地。当晚,招工的男子让赵谦虚交出身份证、手机和随身物品,说是公司为他们统一管理。
  到了第二天早上,当赵谦虚跟随做工的人群来到一片摆满了砖头的工地时,他才明白,自己被骗进黑砖窑了。赵谦虚提出不在此地打工,叫对方退还身份证、手机和随身物品,可回应他的是一顿拳打脚踢。无力反抗的赵谦虚从此过起了在黑砖窑打工的日子。
  
上厕所都有人守着,只能上5分钟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做事,晚上一直做到深夜才能睡觉。”戴春莲一说起儿子的经历就忍不住落泪,断断续续,难以言全。
  躺在病床上的赵谦虚给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补充讲述了详细经过。
  赵谦虚刚到黑砖窑时,还是冷天。那时,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用自来水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饭。早饭就是一个菜,不是水煮萝卜,就是水煮冬瓜、水煮南瓜、水煮白菜。除了一点盐味,就是菜汤上有几点油。然后,他们被七八个看守人员带去砖厂做事。赵谦虚刚来,做的是搬砖的工作。
  工人们在干活时,不能互相交谈。“我开始不知道,一说话,立马就被制止。我不服气,多说了几句,立马就招来一顿打。后来,也就不敢说了。”
  于是,大家只好埋头做事,从早做到晚。到了吃中餐和晚餐时,赵谦虚才知道,跟早餐一样,虽然饭让人吃饱,但菜还是只有一个。再后来,赵谦虚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每餐只有一个菜,虽然每餐不同,但基本上是水煮萝卜、水煮冬瓜、水煮南瓜、水煮白菜这四个菜在轮换。而沾荤的机会只有过年时,而且是长了毛的肥膘肉。
  吃了中饭后,工人们有一顿抽烟的工夫休息。吃了晚饭后,工人们却还要接着干到很晚。“吃完晚饭后,起码还要干四五个小时。”赵谦虚回忆,一天起码要干十五六个小时体力活。
  干活时,还不能太慢,否则,看守人员就会拿着木棍或铁链子抽人。“就连上厕所时,看守也会跟着,而且,限定只能上5分钟时间。”
  想喝水时,只能就着水龙头去喝几口。衣服烂了,也只能继续穿着。最多,有看守出于良心会送来一件烂的旧夹克。
  到了深夜,赵谦虚和其他人又在看守们的“陪同”下,回到工棚睡觉。
  工棚是由竹子搭建,周边用油毛毡围起来,不到10平方米。床是一个大通铺,床脚是由砖砌起来的,上面铺有木板。晚上洗澡时,也只能洗冷水。“刚开始时,还有自己带来的肥皂,到后来,就只能淋一下了。”11个人挤在一起,汗臭味、脚臭味混合在一起,赵谦虚禁不住暗自垂泪。
  “晚上睡觉时,依然不能讲话,就连大声哭也不行。”赵谦虚回忆,看守们白天会轮班,晚上也会安排一个人睡在工棚里。当然,看守是单独睡的钢丝床。如果发现有人讲话,或是哭,不是训斥,就是打。
  就这样,赵谦虚断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逃一次,被打一次
  如此黑暗的日子开始后,赵谦虚并不甘心。他想着能逃出去。
  但让他奇怪的是,他在这里做事,都看不到附近的村民,除了60多个工人和看守,唯一见过的外人,就是来拖砖的货车司机,车门上写着“广州市白云区”。而司机来时,也有看守陪着,赵谦虚没法求助。
  大概在半年后,赵谦虚谋划了第一次逃跑。“听看守的人谈起,我知道要过节了,在这样猪狗不如的环境下,尤其想家。”那天夜里,在看守睡着后,他轻手轻脚起床,绕过看守,偷偷地走出工棚,在走了一里多路后,他开始快跑。然而,最多跑了两公里,赵谦虚就被四个人给抓了回来。“没想到他们还有暗哨!”
  赵谦虚被抓回来后,看守先是骂他,他就顶嘴,一顶嘴,就迎来一顿打。然后,看守把赵谦虚丢在床上,不管了。第二天,看守让赵谦虚照样出工。
  赵谦虚并没有被打所吓倒。他后来又多次逃跑,但每一次逃跑,都逃不过三四里路就被抓回。跟他一起做工的工人也多次逃跑,但因为相互之间不能说话,每一次逃跑事件,都是一个人逃跑,结局都一样:被抓回来一顿打。而赵谦虚在再一次逃跑被抓后,经历了最严重的一次挨打。那次,看守叫来所有的工人围观。然后,七八个看守拿着木棍、铁链子对着他一顿揍,打得他喊天呼地。“我那时只好用手抱着头,只求保命。”结果,这一次赵谦虚的背和腿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那时候,尤其想家,想儿子,但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在被窝里偷偷落泪。”
  “没有药给我吃,更不可能带我看医生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把人打死就行。”赵谦虚说,那时,他都无法自己吃饭,还是工友喂了几天。
  慢慢地,赵谦虚被折磨得骨瘦如柴。
  
逃出魔窟,40多岁像60岁老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6年过去了。赵谦虚和工友们在折磨和盼望中挣扎着。
  今年10月11日,赵谦虚终于逮住了逃跑的机会。当天下午,黑砖厂发生了塌窑事故,造成了五六人伤亡。“趁着场面混乱,看守人员松懈之际,我当晚逃走了。”赵谦虚说,直到逃出来,他都不知道被骗在哪里打工,也不知道老板是谁,只记得两个看守人员:一个操四川口音,外号叫“长毛”,另一个外号叫“山东”。
  4天后,10月15日,赵谦虚一瘸一拐地从偏僻农村走到了城市,找到了广州市救助站。
  在广州救助站,工作人员发现赵谦虚右脚前掌乌黑溃烂,伤情严重,便带他去广州市白云区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原来,今年8月,赵谦虚右脚被砖头砸伤,引发了糖尿病并发症。
  在住院半个月后,广州救助站为他购买了车票。或许近乡情怯,或许是6年没有说话,他把老家湖南说成了湖北,阴差阳错地坐火车到了湖北,又辗转在荆州救助站落了脚。
  荆州救助站几经核实,得知赵谦虚的家在湖南湘潭。11月4日,湘潭市救助站工作人员带着戴春莲驱车前往荆州,历经10多个小时,阔别10年的母子终于团圆。
  “见面时,儿子就像一个60多岁的老头,胡子拉碴,面黄肌瘦,问他话,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戴春莲说,当时几乎不敢相认。赵谦虚说,自己的样子把老母亲吓着了。也难怪,他离家前约65公斤,现在不到50公斤,右脚上缠着纱布,双手还拄着拐杖。
  如今,赵谦虚在湘潭一家医院治疗,经过一段时间调养,人也显年轻了很多,但面临近10万元左右的医疗费,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又变成愁眉不展。戴春莲说:“我只有1000多元的退休工资,住着廉租房;孙子今年才找到单位上班;亲戚朋友也已经借遍,该如何是好啊!”
  “希望有好心人能够帮助我。我的愿望就是能有钱治疗,保住腿,然后好好工作,来孝敬我的老母亲!我太对不住她了!”赵谦虚边说,边在病床上作出作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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