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湘说,自己小时候爱脸红,出生在资兴县一个地道农民家庭的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更遑论将“性”挂在嘴边——
“我是教授,是医生,但我也是一位长辈。”从医30多年,陈胜湘接触到了大量未婚先孕的女大学生。她们如此年轻,却要躺上手术台接受人工流产,这让陈胜湘心疼不已。为此,陈胜湘带头在高校开设生殖健康课,并自费出书;退休后又在家里办讲座、到大学作报告,一心想向大学生传播健康的性教育常识。虽然也曾被误解,但陈胜湘却一直乐此不疲。
爱脸红的农家女成了妇产科名医
1951年12月,陈胜湘出生于湖南省郴州市资兴县一个农民家庭,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家姑娘。因为表现良好,23岁那年,她被推荐上了大学。
1977年12月,从湖南省医学院医疗系毕业之后,陈胜湘被分配到湖南省郴州地区卫校,从事了5年基础医学教学工作。在卫校,她既是骨干教师,也是妇产科临床医生,在医疗第一线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1983年春,因丈夫工作调动,陈胜湘被调到省会长沙,成了一名妇产科医生。她生性要强,又特别好学,调入长沙市第四医院后不久,就在《中华妇产科医学》杂志上发表了论文,受到中国工程院院士夏家辉的关注,因此被送到广西医科大学妇产科遗传室进修产前诊断,掌握了B超直视下取宫内胎儿脐带血和经阴道取胎儿绒毛做遗传学检验的技术。
进修回来后,陈胜湘在湖南最早开展了B超直视下取绒毛(早孕期)、B超直视下取羊水(中妊期)和B超直视下取脐带血(晚妊期)三大宫内取材技术,成为了湖南超声学会最早的一批会员。
1988年春,陈胜湘调入湘雅医学院,成了一名医疗教育工作者。其后,她一边教学、一边继续从事临床诊治工作,并于2003年公开出版了第一部学术专著《基因与疾病入门》。也是在这一年,她被评为主任医师、教授,成了一名颇有影响的妇产科名医。
开设性教育选修课
长期从事妇产科临床诊治工作,陈胜湘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近十几年来,到医院接受人流手术的女性越来越多,而年纪却越来越小。陈胜湘说,刚开始时她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等她悄悄一调查,发现很多来接受人流手术的竟是在校大学生时,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这些还在‘象牙塔’里求学的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
2004年暮春时节,一位已经参加工作的女博士找到陈胜湘,说自己结婚3年,却一直都没怀孕。因此,她想请陈胜湘诊断一下,看看究竟是哪个方面出了毛病。经初步探查,陈胜湘发现,这位女博士的子宫内膜厚度只有3毫米,自然受孕的机会已经非常小。
“你以前是不是多次做过人流手术?”听陈胜湘这么问,刚开始时,女博士还不肯说实话,等到听说自己可能很难怀孕时,她先是惊诧,接着竟痛哭着说:“以前,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人流竟会导致不孕。我爱人是独子,要是我真的不能怀孕的话,我们的婚姻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临走时,这位女博士拉着陈胜湘的手,恳切地说:“陈教授,您应该在课堂上给大学生们补一补生殖健康课,免得学妹们再像我一样受到伤害!”
女博士的遭遇,给了陈胜湘很大触动。她一掂量,决定就女大学生人流现象做一次系统调查,然后再思考该怎么做。
当时,陈胜湘的儿子也在上大学,她便先从儿子那里了解情况。没想到,对于“性”这样一个话题,儿子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现在的大学生,谈恋爱就不说了,租房同居的都不少,未婚先孕,又有啥大惊小怪的……”
儿子的话让陈胜湘忧心忡忡,“我当时就想,为大学生上生殖健康课已迫在眉睫”。
2004年,湖南医科大学、铁道学院、中南矿冶学院三校合并,成立中南大学。陈胜湘看到了契机,主动找校领导汇报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并且要求,本着对大学生生殖健康高度负责的态度,在她任教的湘雅医学院开设“生命科学传播学”和“医学科普创作技巧”两门选修课。
当时,对大学生进行性教育还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学校领导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批准了陈胜湘的请求。
第一堂生殖健康课,是陈胜湘举办的《生命揭秘》讲座。开讲那天,拥有170个座位的梯形教室一下子拥进了200多人,来的不仅有中南大学的学生,连湖南大学都有人来“蹭课”。一个多小时的讲座,学生们听了,都连声叫好。
从2004年到2012年初,接连8年,湘雅医学院一直都开设有生殖健康教育这门选修课。2009年秋季开学时,学校甚至请陈胜湘登上“湘雅讲堂”,将性教育作为新生入学的第一课。
送给高校新生的见面礼
几年的性教育课上下来,陈胜湘感觉到,自己一个人给学生们授课的影响面太小,应该有一本适合当代大学生阅读的课本,那样,受益者就不仅限于中南大学的学生了。有了这个想法,陈胜湘跑遍了长沙街头大大小小的书店,也托儿子在网络上搜索过,可在浩瀚的书海里,硬是没能找到一本真正适合大学生阅读的性教育类读本。
“我想,前人没写,或许是他们没有关注到这个问题,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想到了,那我为什么不能来填补这个空白?”陈胜湘在经过一个时期的案头准备之后,2009年寒假期间,她在书桌上铺开纸笔,开始了《大学生性爱入门》一书的写作工作。
刚开始时,家人和朋友都不知道陈胜湘在忙活什么,等她将20万字的书稿写完,并自聘人员打印出来,跟丈夫和儿子商量要找出版社自费出版时,他们这才知道实情。
“刚开始,凡是知道这事的人,全都说我犯傻。他们说,这种类型的书既不算论文,又不算教研成果,劳神费力不说,还要自己掏腰包买书号、自己印刷,除非是傻蛋,不然谁会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就跟他们讲我的见闻,讲给大学生补上性教育课的重要性,时间长了,不知道我丈夫和儿子是不是真的被说服了,反正他们同意我从家里拿钱,请出版社把书给出了出来。”2010年4月,陈胜湘的书更名为《大学生生殖医学与性教育读本》公开出版,包括避孕与紧急避孕、健康性教育、生殖器官保健、婚前检查和生殖工程奥秘解说等内容,既有严谨的科普知识,又有生动案例,文字活泼、通俗易懂,非常具有针对性。
2010年秋季,新学年伊始,征得学院领导同意,陈胜湘专门拿出200本新书,免费送给湘雅医学院的新生,“就当是一个老师送给学生的见面礼”。让她没想到的是,此事传出之后,不仅湘雅医学院大二大三的学生纷纷找上门索要,就连临近的几所大学也派学生会干部来买书。
书籍印数毕竟有限,如果全部免费赠送,也怕个别学生不爱惜,陈胜湘只好变通一下,对一般男生,象征性地收些工本费,女生和特困生则全部免费。从2010年到2012年,中南大学的很多新生都收到了这份珍贵的“见面礼”。
成立为性教育演讲而存在的“公司”
2012年2月,陈胜湘退休了。
退休之初,有多家医院对陈胜湘许以高薪,想聘她去坐诊或当顾问,她都谢绝了。“虽然离开了教学第一线,但我的心里还是装着那些学生,还在想着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的大学生性教育问题。”
陈胜湘原本想创办一个青少年性教育基地,可又担心话题太过敏感,有关部门可能不会批,于是,她折中创办了一家“湘雅营养公司”。名为公司,其实根本就没做过什么生意,免费的性教育科普讲座倒是举办了一期又一期。
听说陈胜湘一直在关注大学生生殖健康问题,紧邻中南大学的一家民办高校派人找到她,问她能不能到学校去办个讲座。陈胜湘这回却一口应承了下来,并且主动表示不收任何费用。其他几所高校知道以后,也纷纷找上门来请她在学校开讲座。陈胜湘也是来者不拒,乐此不疲。
在长期从事性教育讲座的过程中,陈胜湘发现,就因为不好意思,在两性问题上,不少人就算遇到难题也不敢找人帮忙,不到万不得已更不会主动就医。针对这一现象和网络上可以化名探讨问题的特点,陈胜湘与学生联手,在网上开了个“网上门诊”,随时为提问者答疑解惑,被众多网友“点赞”。
不仅如此,陈胜湘还将网友们经常问到的问题汇聚到一起,然后一一书面解答,最终辑成《妇科常见病防治200问》一书,目前正跟出版社接洽,准备公开出版。
年过花甲的女教授,退休之后不好好享清福,却天天把“性教育”挂在嘴边,陈胜湘的举动也曾遭到过误解,有人甚至当面问她:“你都是当奶奶的人了,成天张口闭口都是‘性’,你就不觉得难为情吗?”陈胜湘听了,总是笑着回答说:“我是在普及科学知识,想帮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自己、保护自己,这是在做好事,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陈胜湘说,她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教授,更是一位长辈。所以,只要身体允许,义务的性教育活动她将会一直开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