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边的云
　　以前有媒体报道过一种现象，机关单位的司机工作，明明不是什么高薪厚职，却有人挤破脑袋往里钻。因为公车改革的原因，近期又不断有媒体报道，有不少过去好不容易挤进机关单位的司机现在却相继辞职了。近日，有个辞职不久的司机，谈起自己给领导做司机那三年的事。他说，他之所以想讲他的故事，是因为辞职后他实在过得很不开心，他想告诉大家，其实即使是给领导开车，也并非外界想的那样风光……
　　A我是怎样入行的
　　我是一名退伍军人，还是中共党员，当初招聘时就比别人有优势。据说这是因为退伍军人比较有纪律，保密性好，就是俗称的“政治素质过硬”。当然，退伍军人身体素质好也是一个原因，因为领导的司机除了开车，还要肩负服务员、导游员、代收员、情报员、保密员以及保镖之责。可以想象，一个高大威猛的司机肯定比一个矮瘦的司机要受领导青睐。
　　也许很多人对机关司机的概念不是很清楚，我先来简单介绍一下吧。机关的公车司机分两种，有正式编制的，人数较少，一般都被安排做车队队长;还有一种聘任的，就是临时工，一般专事司机工作，我就属于这种。我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给领导当上司机的。我到车队两个月时他新上任。看中我是因为我第一次被派去给他开车时，把车停在了隔他消费的酒店很远的地方，其实当时是因为酒店停车位满了。没想到这个无心插柳的举动却让他认为我是个聪明的人。后来我开车一段时间后才知道，领导如果在某高档消费场所，不管是开会还是应酬，都要把车停远点，免得被别人拍了照传上网，给领导惹麻烦。
　　给领导当专职司机后，我给一位老司机送了礼，向他学习一些司机该懂的“知识”。老司机告诉我，领导的司机首先要做到“四不”：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传的不传。同时，还得聪明点，因为别人要讨好领导，都不会直接将礼物送给领导，而是委托公车司机转交，什么人送的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人送的什么东西不该收，心里要有数，不能见什么东西都不假思索地替领导代收，那样只会给领导惹麻烦。
　　B是风光，也是悲哀
　　不同单位之间的司机是互相较量的。我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较量，是去开会时。领导开会，司机在外候着，我们会互相点烟抽着瞎聊。那时我就感觉到了，有个处长的司机说话没人搭理，他的车在我们那一堆是最便宜的，而那个开着最豪气的车的司机，高谈阔论，好像他就是领导一样。还好，我的车我的领导都能给我撑腰，下市州的时候，我还会像领导一样被别人专人招待，而那些市州机关的司机，对我也很尊敬。现在想来很可笑，我们竟然就在那种虚幻的虚荣里给自己挣面子，这其实既是小人物卑微的快乐，也是小人物的无奈与悲哀。
　　为了在这个行当扎根，我当司机半年就摸清了一些司机们应该掌握的潜规则。给领导开车，那部车就等于是司机的，加油、维修、护理、保养都是司机经手，所以虚报账是司机们惯用的。我胆子小，害怕，不敢那样放肆，但我也偶尔听其他司机跟我透露一些捞油水的方法，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们说主要是因为司机是领导身边的人，财务拿不准是司机的意思还是领导的意思，怕得罪领导，所以一般不敢细问。那些明目张胆的事我不敢做，但我也有其他好处。过去，公务用车基本是领导用三分之一，家属用三分之一，司机用三分之一，我那三分之一的时间，可以给妻子儿子长脸。
　　当然，风光不止来自于车，还来自于领导的帮助。比如，那时候，我女儿升小学时，没排上号，领导打个招呼，我女儿就入了重点小学，妻子因此对我大献殷勤，我感觉在家里地位都高了很多。老家人也拿我当大官了一样，我大舅妈一点小病要来长沙确诊，挂号的事我们领导给搞定了;我表弟的女儿要来找工作，一个有求于我们领导的生意人给搞定了;我爸妈过来玩，另一个求我办事的人免费接待……我简直就是我们家的大红人，谁都尊敬我。当然，这一切，后来都随着我的辞职而变得非常遥远。
　　C我只想要一个理解
　　没有免费的午餐，也就没有平白无故的威风。司机在威风背后，都是以牺牲自我为代价的。在和领导的相处中，司机无疑处于弱势地位。司机干的事不止开车、买早饭、搬东西、洗衣服等，甚至我听一个司机说，他和领导出差，领导忘带袜子，他买的袜子领导不喜欢，他不得不给领导洗袜子。我还听说有个司机，他领导退休后，他继续给新领导当司机。新领导有抽烟嚼槟榔的习惯，他其实最开始也是这样的，但前一任领导不抽烟不嚼槟榔，他硬生生地戒了。可为了新领导的习惯，他不得不重新把烟和槟榔拾起来，因此女朋友也跟他吹了，说“最讨厌嚼槟榔的男人，像个二流子”。
　　我大冬天的大半夜，被领导叫起来去接一个根本不重要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被他骂过;他开完会出来，我得准备好湿毛巾……你可以想象，我这样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心里会好受?我们领导从来没让我请过假，因为他的生活习性我最了解，只有我开车他才放心。我有时觉得，我离不开他的“庇护”，他也离不开我的“守护”。说到底，很多时候，领导和司机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公车改革，很多司机不得不离开机关，也有一些可能确实因为失去了传说中的种种“好处”开始辞职。但是，我想说的是，我的辞职跟公车改革没关系，我只是腻烦了那种伺候人的生活，实在不愿意用那些不为人知的苦恼去换取让人心酸的风光。所以，我辞职了。我自己开了一家只有两个员工的小公司，虽然很艰难，但是我确实是想换一种活法。
　　让我苦恼的是，我的做法没有得到我妻子和亲戚朋友的理解，他们很多人说我傻，甚至有人说我“放弃香饽饽，去捧臭狗屎”。我也看到了一些朋友的“变脸”。但不管怎样，我并不后悔，我唯一想说的是，希望我的家人理解我。尤其是我妻子，如果她能看到这篇文章，希望她从内心里尊重我的选择，同时理解一个男人要远离那种“傍权利而生”的日子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