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雨,朦胧中树木枯黄了枝节,树根下的落叶被洗净了残迹,浸润了泥土的味道,枯草已萧疏,心绪如水萦纡,晕染在暮色里。
冬天的印象总是相似的。只是有时还有白色的雪,明晃晃的,仿佛松软的质感,引人去握一捧,抓一把,然后揉成坚硬剔透的模样。还有凛冽的风,嗖嗖地钻进领口,亲近肌肤,让人忍不住把衣物拢一拢,再拢一拢。想亲近,却又怕亲近。
几年前的冬天大概也是这样,虽然气温越来越暖和,但那时还能看见一两场雪。
有一天早上起来,还没有完全睁开眼,我便被窗外一片白亮晃得有点晕。听见门外依稀两声“下雪了”,半梦半醒间的睡意全无。穿着单薄的睡衣确认了屋外明晃晃的是雪无疑,套上外套匆忙洗漱就出了门。
那个时候总是盼着,盼着冬天下雪,这一年还不一定见得到一两次,怎么不稀罕?不管寒风多么令人想缩回有暖气的家,但不折腾一番怎么叫人心里满足?更何况那是在假日,没有繁琐的约束,自然是放开了性子,在雪地里打滚都成。
而后的一段日子大概是我冬天里最舒坦的时光了。一大屋子人聚在一起,喝茶唠嗑,大人们偶尔来两盘麻将,好不热闹,而与我没有话题时,便自己在雪地里自娱自乐,冷了,僵了,就回家烤火,感觉没有更惬意的事儿了。
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玩伴,也没有什么更特别的景物,后来想想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自己那么容易满足,大概是因为雪越来越少见了。
不过在院子里日复一日的折腾,时间长了也会没了新奇感,便想看看更高更远更广阔的雪景。转念之间便蹭蹭上了楼。楼不高,爬到一半我却停了下了,视线粘在对面楼的一扇窗里。
窗里有个老人,侧对着我坐在一个有点老旧的摇椅上。不知道是隔着防盗窗还是时间有点久远,记忆里的感觉不太真切。不知道老人是半眯着眼还是闭着眼,总归是向着窗外。也许是没有焦点的,那时候我这样强烈地觉得,却又好像粘滞在虚空里的一点,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好像有点遥不可及。
记忆里的片段很模糊,却也有些细节很清楚。那晾在冷风中洗白的衣服,加上有老人有些颤颤巍巍将它们取下的身影,一直一直孤独的背着我向着远方的背影,都潜伏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后来我也没有去看雪景,折回家烤火。看着家里一派热闹纷呈的景象,那时的我却觉得有点失落。
再之后的整个冬天,无论我什么时候往对面窗里望去,总能看见那个老人。有的时候她在用她那颤抖的手晾衣服,但更多时候就是坐在那里,对着窗外更远的地方。
冬天就这么过了,雪消融了,新芽也长出来了。
再之后我听说那个老人病了,若不是邻居发现得及时,那整个冬天都没能见到的子女,怕是要给她办丧事了。
再之后,天气也暖和了,我却觉得比冬天更冷了。
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隅。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游移,它不会让你不痛,只是让你逐渐、习惯了痛的感觉,而产生了抗体。春在逐渐凋零的时候便需要了解秋苦涩的游离、冬冷清的期待。春光易逝,夏隐秋至,漫长的冬天总会消逝掉雪的残迹,抹杀了一切,曾经的痕迹。下一季开始,是悲伤轮转,还是,会修复一双折断的羽翼?因为爱,所以在一起,那么注定分开,却是因何离去?被时间回眸浅笑预言了的结局,谁可以打破束缚的禁锢?用什么打开牢牢依附的枷锁?
那时候我舒坦的原因大概不是稀罕的雪景,而是我知道,在我冷的时候,有个烤火的去处吧。
那如果心冻僵了,该去哪里找这温暖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