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笑说,兰州城里有两个刘德华粉丝,一个是杨丽娟,另一个是我。但我怀疑(请原谅我的不确定),我和杨小姐所喜爱的,不是同一个刘德华。
歌星影星刘德华固然令人喜爱,但让许多人和我一起,在一个明星的青春芬芳散去后,依然保持喜爱的,是另一个刘德华。这个刘德华和前一个刘德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他,但也不是他。他脱胎自前一个刘德华,是前一个刘德华的升级版,是一只蛹里振翅而出的蝴蝶。
甚至,以蝴蝶喻他,也显得轻浮。
他出道的年代,是个混乱的年代,那瑰丽妖艳的城中,时代曲和粤语歌混杂,城寨和写字楼并存,转过最辉煌的高楼,也许就看得见晾满衣服的穷街陋巷,即便TVB,也有几分像戏班子(至今也像)。他就在那当口投身他的事业,带着他那张英俊、却有点婴儿肥的脸,有点迷惘,却也有几分清爽。
他是真的把那份工作当作事业来做,既不轻视这工作,也不轻视做着这份工的自己——这可能是穷孩子的共同点,轮到自己的机会屈指可数,由不得自己挑挑拣拣,不如就假装看不见这工作里的一切缺陷,亦假装不晓得别人如何看待这工作,全心全意当它是自己的伟大事业,照旧气宇轩昂地穿着西装打起领带,努力振奋,辛勤劳作,把身边的人一点点提高,一点点撇清,不取巧,不妄想天上掉馅饼,得到一点,就是一点。他好比罗伯托·贝尼尼编导的电影《美丽人生》中的主人公,别人已经戳破了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再踏上一只脚,事已至此,不论出于乐观还是因为盲目,不论是用假想还是用希望,总之要保持生活的正常与完整。
他勤劳敬业,参演电影超过140部,仅1989到1992年,3年时间出演的电影就有40部。香港人称他为“牛华”,查小欣不相信他会有女朋友,因为他大年初二都在开会,他自己说“我没有退休的概念”。但真正让我不再把他当做偶像的,是他投资陈果电影《香港制造》和《去年的烟花特别多》,那两部电影,说明了他作为电影人的识别力。专业上的识别力,是更大的善良和更高层次的勤劳。所以,我一直希望那两部电影能够赚钱,直到他接受采访说,每年还能收到这两部电影的版权费若干,这才放心。
然后,他投资了宁浩电影《疯狂的石头》和许鞍华电影《桃姐》,两笔有风险的投资,最终成了两段佳话,是意外,也是应得的回报。但最让人震动的事,发生在2006年,他公开乙肝病毒携带者身份,担任乙肝防治宣传大使,填词和演唱了公益歌《心肝宝贝》。作为明星,这比公开别的隐私更需要勇气,他做得清清淡淡,不着痕迹。
电影《金光大道》中有个主人公叫“高大泉”,据说暗喻“高、大、全”。“高大全”们,通常得“形象高大、胸怀宽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没有缺点”。作为现实中的“高大全”先生,刘德华似乎更具说服力。他一直在向“正见”靠拢,一点点摒弃一个人生活里的不妥,在一个众人幻想不劳而获的时代,在一个最能说明金钱本色的城中,勤勉如牛,从一个青涩的、脆薄的刘德华,成为一个青铜色的、厚实的刘德华。两个刘德华演变交接的过程,对普通人来说,是比电影更珍贵的精神资源。
可能这个“刘德华”还是一个幻象,但这是一个狂暴的年代(当然,这可能也是一种幻象),在情感上,我们或许更愿意靠近刘德华努力制造的那个幻象。
长期隐婚,生女后不立即发布消息,与他所提供的精神资源相比,非常微小,他已经完成了对我们男性道义观、人生观价值观的贡献。
最后,作为“家人”(刘德华粉丝的名称),祝福下刘德华,希望我们的“高大全”先生的一切努力、克制、隐忍、等待,都化身为狠狠敲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