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A03版)
　　“赴美产子风险大、成本高，(怀孕)四五个月还不怎么显怀时就得过去。”
　　“全国仅上海、山东有合法的脐血库，能进行脐带血采集。长沙没有取得资质，而跨省采集血液是违法的。”
　　“宫颈疫苗也是我们从香港‘弄’过来的，(女性)打了不得子宫癌、乳腺癌。”……
　　这些业务，无一不处于灰色地带。
　　“我们深圳总部就因为记者暗访，搬过一次家。公司以前还有网站，被关了，重新开一家，又被关了。”
　　
因地利之便，深圳成赴港性别鉴定最大中转站
　　12月2日，记者以“香港+性别鉴定”为关键词在百度上展开搜索，得出相关结果逾百万条，从中可轻易找出上十家从事该项业务的中介。
　　李政透露称，主营这类业务的中介公司大多总部在深圳，“只有我们公司在长沙设有办事处”。
　　记者随机电话联系了一家宣称“专业DNA鉴定”的机构，号码所在地果然显示为广东深圳。业务员杨小姐的说辞与李政基本一致：“客户可直接到香港检测，或在我们深圳总部取样，再由客服送检。如实在不方便，还可选择托运方式，由公司寄出医用冰箱、抗凝密封试管及干冰等器具，客户在抽血后 48小时内将血样送到深圳即可。”
　　同时，对方保证“准确率可达99.8%”。“那0.2%的误差通常属于外部因素干扰。所以抽血时，请务必让男性回避或戴上口罩，以防口气、口水等影响结果。”“一年内如分娩、流产过男胎，或半年内有输血、器官移植等情况，也都会有很大影响。”
　　当记者提出“看见过网友发帖控诉检测结果有误”时，李政很肯定地表示：“据我推断，是有公司收了人家客户的钱，根本就没送(血样)到香港做检测。”而“我们保证诚信。且化验报告原件具有法律效应——医生签了名，出现错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总之是黑是白，8个月后自然见分晓，我们跑不掉的。”
　　
■当事方
　　
中介：最怕孕妇到了香港后“跑单”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李诗韵 实习生 刘浩
　　11月29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依据相关网贴中提供的线索，联系上了一家位于长沙市黄兴路平和堂商务楼、名为“金联·留学”的投资咨询公司。负责接待的业务员刘女士介绍称，该公司主要从事赴美、赴港投资和留学的业务，但若有客户主动提出赴外产子的需求，公司亦能提供帮助。
　　“去香港鉴定胎儿性别啊?这个要请示我们总经理才知道能否操作。”当记者提出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的需求时，刘女士表示自己不能做主，但请记者留下联系方式，待总经理回信后再告知。
　　听说记者“等不及要马上赴港”，刘女士“好心”地支招，“我们总经理这会没在长沙。如果您真的很急，可以去找其它像我们公司一样挂着‘投资咨询’牌子的公司，一般这类公司都有这种业务。”
　　“我们公司已经不做这项业务了，因为诚信是个很大的问题。”11月30日，记者又联系上一家位于长沙市芙蓉北路天健·芙蓉盛世小区、名为“博友投资咨询”的公司，一名大约20多岁的业务员陈女士接待了记者。
　　“虽然我来公司时间不久，但曾经听说过长沙孕妇去香港检验胎儿性别的案例。”陈女士肯定地说。
　　那为何公司要停止提供此项业务?陈女士介绍称，据她了解，公司曾遇到过多名不守诚信的客户：“她们与公司签署了协议，并在公司安排下去往香港，可一到那边后，得知小型诊所就能办理性别鉴定，便撇开我们的工作人员自寻门路做(鉴定)去了，导致公司业务无法继续开展——我们是既费力又赔本，所以现在很少接这种活儿。”
　　
孕妈：一旦结果出错，意味着悔恨终身
　　今日女报/凤网见习记者 章清清
　　在中介机构的介绍中，赴港鉴定胎儿性别“安全简便，且几近万无一失”。但真是这样么?相信体验过这项“服务”的准妈妈们最有发言权。通过“蹲守”相关QQ群和网络论坛，今日女报/凤网记者终于成功取得两名曾有过这一经历的妈妈级网友的信任，从而了解到了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故事。
　　
甲亢妈妈获悉怀男胎，“决定扛下来”
　　长沙的刘小姐最新QQ签名为“从香港回来了”。11月28日，记者在一个名为“香港验血群林卡尔代购”的QQ群里结识了她。
　　初入QQ群时有个小插曲：网名“悉悉”的群管理员第一时间发来私聊信息，询问记者“怀孕几周了”，然后又发过来一段去香港验血的条件说明。听记者回复“条件均符合”后，“悉悉”开始介绍他们公司的业务，罗列群内有多少妈妈是通过去香港验血成功生下儿子的。记者以“想和群友交流后再做打算”为名，才暂时摆脱她的热情推荐。
　　仔细查看群员资料后记者发现，在这个有272名成员的QQ群里，标注所在地为湖南的有6人，其中长沙的有2人。
　　在与刘小姐搭上话后，她告诉记者，此次去香港正是为抽血测胎儿性别，“一共去了三天，真正验血、做检查只花了一天，另外逛了两天街，包括路费什么的一共花了5000多块钱左右吧。”
　　刘小姐今年29岁，女儿两岁半了。因丈夫是家中独生子，虽然婆家并没给过她“传香火”的压力，但刘小姐还是希望能再给丈夫生个儿子。
　　“其实，我这次是意外怀孕。”刘小姐自称有甲亢，刚做完甲状腺手术不久，医生建议暂时不宜怀孕。今年10月份，知道自己意外怀孕后，刘小姐就开始着手计划去香港鉴定胎儿性别，“抱着这一想法上网搜，很容易就发现了这种QQ群”。
　　一个星期前，刘小姐去了香港，先是在一家私人诊所抽了两管血，然后做了个B超。”从香港回来三天后，她接到了电话，“是个男孩!”刘小姐说：“所以我决定扛下来。”
　　揪住刘小姐所用的“扛”字，记者发问：“如果检测出来是女孩，是不是就不打算留了?”“是。”对方很爽快地回答，“因为我的身体其实是不允许我这个时候怀孕的。”
　　
打掉的女胎居然是男婴!她昏倒在手术室
　　在专门提供赴港生子、购物、旅游等生活信息服务的眼界网，“生育”绝对是当仁不让的最热话题，论坛有近半篇幅介绍的全是香港各大公、私立医院的详细地址、联系方式以及医生信息等。记者点击“香港验血、DNA”条目后，映入眼帘的是从全国各地去到香港查验胎儿性别后的妈妈们所发布的检测经历以及关于准确性的讨论。这其中，一网名为“淘气猫”的网友所述经历，让许多人为之唏嘘。
　　今年4月21日，经中介鼓动，怀孕9周左右的“淘气猫”在香港铜锣湾的某诊所内进行了性别鉴定所需的抽血。4月23日，电话打来：女孩。
　　已有一个女儿的“淘气猫”，因一心想要生个儿子，于是在获悉结果的一星期后做了引产手术，没想到，引下来的胎儿居然是个男婴!“医生仔细检查了宝宝的身体，确定是个男孩，性器官都已经长出来了……那一刻，我晕倒在了手术室里。”
　　“淘气猫”与丈夫找过去问责，对方却说血样是统一送到香港某检测中心的，过程中不可能出问题，且协议中早已清楚注明，检测结果并不能保证100%的准确性……
　　伤心欲绝的“淘气猫”称：“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让我生不如死。若非家人阻止，我绝对会带着儿子的尸体去向他们讨个公道!”
　　在记者与其他网友的合力安慰下，“淘气猫”最后表示：“我现在只有坚强地将身体一步步调理好，毕竟女儿还需要我的照顾。只是心里对所谓的‘抽血验性别’技术万分悲愤，奉劝大家还是相信B超吧，毕竟眼见为实。”
　　
■声音
　　
赴港鉴定胎儿性别涉嫌违法
　　“众所周知，在我国，私自进行胎儿性别鉴定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就算是去香港操作，也是违法行为。”长沙市人口与计划生育委员会一陈姓负责人提出，即使香港机构进行胎儿性别鉴定的行为合法，但内地孕妇去到香港进行鉴定却是违法的。“检测机构虽不用受惩罚，但孕妇一经被发现，肯定要依照我们的法律对其进行相关惩罚。”
　　
遇“黑心中介”恐维权无望
　　湖南闻胜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凯表示，内地孕妇非医学需要进行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不管是在香港还是在内地进行的，都是违法的;而中介机构组织、介绍内地孕妇去香港做性别鉴定的，除没收违法所得、进行罚款外，情节严重的还可追究刑事责任。
　　据悉，我国的《母婴保健法》、《人口与计划生育法》、《母婴保健法实施办法》、《计划生育技术服务管理条例》等相关法律法规，都明确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并规定了相应的法律责任。国家计生委、卫生部、国家药监局还联合制定了《关于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的规定》。
　　刘凯提醒，擅自赴港进行性别鉴定本属违法，同时，中介机构资质不明，是否送检、鉴定结论是否有假等都无法确知，可谓风险巨大，一旦发生意外将基本维权无望。他建议监管机构对赴港性别鉴定行为加强监管，打击灰色地带的存在。
　　
性别选择必然导致“性别透支”
　　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教授马力认为，不论一胎还是二胎，层出不穷的各种胎儿性别鉴定途径如不能得到及时有效“封杀”，势必造成一系列社会问题。
　　在他看来，传统观念里的“养儿防老”、“男尊女卑”思想，已导致目前中国社会面临“男多女少”现状，出现“婚姻挤压”现象——即随着性别比差距较大的这一代人进入婚嫁期,在同一年龄组,部分男性必然找不到配偶,只能被挤压到下一年龄组。
　　“若不坚决制止胎儿性别鉴定行为，男女比例失调将更加严重。”马力称，单身男子增多必然导致婚外性需求增加，其结果可能颠覆传统道德行为观念，导致男性性犯罪比例上升，以及拐卖妇女、一妻多夫、独身、混居等多种社会问题，这也就是“性别透支”。
　　
抽血不慎或影响母子健康
　　“用母体DNA验血判断胎儿性别的技术，准确率并非100%。”长沙市妇幼保健院检验科副主任技师焦巍表示，不论照B超还是验羊水胎儿脱落细胞，抑或抽血检测，只有在胎儿达到12周以上才能基本无误地判别出性别。
　　“孕妇去香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是不理智的。”焦巍称，在未能确定医疗环境是否合格的情况下进行抽血，尤其是如前文中介所说的“随便去私人诊所抽个血”，将可能因操作不规范或卫生不合格等情况引起感染，影响胎儿和孕妇的健康。
　　
■编后
　　在香港进行性别鉴定是合法的，因此，据说平时的产检中，香港医生也会主动告知胎儿是男是女，以便准妈妈提前给宝宝准备衣物、起名字、进行胎教等。“所以，香港本地人很少会去做这个检测。”一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向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分析称。
　　一项事实或许能够从侧面印证这一观点：之前，有关的基因测试报告都是英文版，近来才附上了中文的报告，此举被认为“显然是为了方便大陆客户”。而最近出台的“‘单独’家庭可生育二胎”政策，在记者的采访中，很多受访者认为这不仅是针对万千中国家庭的利好消息，也会对“赴港鉴定胎儿性别”产业链带来潜在商机。理由是：很多家庭对于二胎的性别期待会比第一胎更强烈，因为“弥补缺憾的机会将很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在这一背景下，女性的相对弱势地位再度显现出来。就像李政在与客户打交道的过程中所发现的——客户在听闻检测结果为男孩时的释然，以及与之截然相反的，在听闻检测结果为女孩时的纠结。还有他总结出的“经验之谈”：“对检测结果为女孩的客户就不用回访了，因为孩子很可能早就打掉了，没必要再去触碰人家的伤疤。”更有媒体在报道类似新闻时提出“‘赴港生子’变‘赴港杀女’”的观点，虽有博眼球之嫌，却也不乏真实案例作为依据。
　　不难发现，内地孕妇赴港鉴定胎儿性别和早期盛行的赴港产子非常相似，都是由于内地和香港相关法律的监管空白造成的。既然叫停赴港产子可以逼迫相关中介为谋生计而“转型”，说明力度与效果都是不错的，只是利欲永远能够驱使少部分人铤而走险，这就需要政府拿出更有力度的举措来，对于赴港又或者今后还有可能出现的其他胎儿性别鉴定途径的“大门”，发现一扇严堵一扇!
　　至于源头，始终在于人心，在于世人观念中对于性别的偏执追求。而其实，“男女平等”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国策，更是家庭和美、社会绵延的基础，只有看清这点，才能少一些灰色伎俩，更少一些悔恨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