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还是女孩?
　　为确认肚子里的胎儿性别，28岁的王晓姝(化名)花费4800元，被抽取了12毫升静脉血。之后，血样在24小时内从长沙转道深圳，最后抵达香港，被用于一项名为“DNA性别鉴定”的化验。该化验号称“只需孕妇的一滴血，便可测出其腹中胎儿的准确性别”。11月28日，结果出炉：男孩!
　　曾经，“到香港生娃去”红火一时，催生出了众多在内地孕妇与香港医院之间“牵线搭桥”的中介机构。而近年来，随着“赴港产子”这道门被香港政府徐徐关闭，那些曾一度日进斗金的中介机构自然不甘坐以待毙，纷纷瞅准市场风向谋“转型”，很快，一条全新的灰色产业链就初具规模了起来：到香港鉴定胎儿性别去!
　　众所周知，在中国内地，鉴定胎儿性别是违法的，但仍有人想尽办法顶风作案。如今，去香港鉴定胎儿性别被宣传具有“安全便捷且能将知晓时间大大提前(怀孕7周即可知结果，而传统的B超检测往往得等到怀孕16周以上才能比较清楚地辨别出胎儿性别)”的优势，故尽管价格不菲——成本不过数百元的检测，被层层加价至四五千元甚至更高，依然有人趋之若鹜。
　　提前揭晓孩子性别的心理越迫切，往往意味着对单一性别的渴求越强烈，一旦不遂所愿，引发悲剧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更何况，钻法律漏洞的“王晓姝们”还得谨防另一种悲剧的发生：一旦过程中途或前后发生纠纷，你们的权益谁来保障?
　　
怀孕7周就能鉴别男女，“趁孩子未成形，取舍要容易得多”
　　文、图：今日女报/凤网见习记者 凌晴
　　门上没有公司名号，墙上不见营业执照，约30平米左右的办公场地内，只有一名男性工作人员在“静候”生意上门——“我们的业务处于灰色地带，所以比较隐蔽。”这名自我介绍叫“李政”的男子解释道。
　　11月30日上午，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以“帮怀孕的姐姐‘探路’”为由，对藏身于长沙市韶山南路上海城小区内某主营“赴港鉴定胎儿性别”的中介机构进行了暗访。

　　
男胎!28岁孕妈抽血换得“定心丸”
　　获悉记者来意后，李政热情地推介：“只要怀孕满了7周，就可以通过‘母血清测试’验出胎儿性别，准确率在99.8%以上!而且只是从孕妇手臂上抽取一定的静脉血，对胎儿和孕妇没有任何伤害。”
　　至于其中的医学原理，李政拿出一张宣传彩页，将有关文字指给记者看：“性别发育取决于基因中的Y染色体，女性为‘XX’，男性为‘XY’。因母亲与肚子里的胎儿存在血液交换，一旦从母亲的血液中检测出了Y染色体，则胎儿性别为男性。”
　　见记者“似懂非懂”，李政又补充了一句，“你到网上搜关键词‘性别鉴定’咯，成堆的资料，解释得很详细。”
　　其实，记者之前已从业内人士处了解到，通过母体血液DNA鉴定胎儿性别的方法在国际上早已经比较成熟，该项技术也并不复杂，一般的实验室都可操作，且成本不过数百元人民币——但这在内地显然不合法。
　　“为什么香港能做(性别鉴定)?因为香港不允许流产。为什么大陆不能做?因为(在大陆)流产是合法的。”对于这个“擦边球”，李政也心知肚明。“通过你们做(性别鉴定)的人多吗?靠谱吗?”
　　为打消记者的疑虑，李政调出电脑里一个文件夹，里面存有许多“客户资料”。“喏，这是最近的一位客户，11月28日才出的结果。”屏幕上，一份中英文双语检验报告单扫描件显示，1985年出生的王晓姝，送检样本中“存在男性Y染色体脱氧核糖核酸(DNA)(大意)”。“这就表示，胎儿是男孩。”
　　
重重“突围”，两管血样的24小时旅程

　　“今天在长沙抽好血，最快明天下午就能知道(胎儿)是男是女。”为证明自己渠道可靠，李政特意拿出一包医疗用品。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看到，这是一个标有“BIOHAZARD(生物危险)”醒目字样的密封袋，里面装有两支内含抗凝剂的真空K3试管。此外，还有一张《预约登记表》，用来填注姓名、年龄、出生年月、B超时间、抽血日期、身份证号等私人信息。
　　“这是‘那边’专用的试管，拿着它随便去私人诊所抽个血，再填个表，就可以发往香港了。”李政所称的“那边”，指的是香港三家具备鉴定资质的化验所。
　　据他介绍，DNA性别鉴定在香港虽然合法，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必须是当地医疗机构(含医院和私人诊所)提供的血样，才能够被香港政府授权的官方化验机构受理并进行化验。
　　“目前，香港只有三家性别鉴定化验机构，最早是DiagCor(达雅高生物科技公司)，后来多出了两家——Zentrogene(香港Zentrogene生物科实验中心)和DNA(香港DNA性别鉴定中心实验室)。”
　　李政称，对于意向客户，有三种途径可供选择：直接去香港，由他们负责接待;未办理港澳通行证的，可选择在深圳抽血，“公司总部有人负责转运”;或者像王晓姝这样在长沙抽血，再发往深圳，由中介机构送到香港诊所，最后抵达化验所。以“最方便客户”的第三种方式为例，在长沙抽血时就必须一次性付清全款，“但不用担心，我们会签协议作为保障。”
　　长沙办事处-深圳总部-香港诊所-香港化验所，过程如此周折，试管里的血样能确保安全无虞吗?
　　“我们有专门的渠道，24小时内保证搞定!”对此，李政似乎相当有信心。
　　他介绍说，新鲜血样是在专业医疗箱和两包冰袋的“护卫”下，搭乘飞机开启“长途旅行”的，“我们一般走顺丰快递，空运到深圳。今天寄，明天到，25块钱，靠谱!”同时，他还透露，由于液体是不允许空运的，故快递单上一般填的是“文具”。
　　“这当然是违规的，真要被查出来，只能认栽，重新采集血样。”李政说，“不过至今还没被查到过。”
　　即便血样能顺利抵达深圳，据记者了解，血液制品在深港间的运输同样被严格管制，如无特别许可，任何个人或机构都不得跨境运送。为了牟利，这些中介机构是如何做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就不得而知了。
　　
客户中，暴发户、“土豪”占到8成以上
　　“来做鉴定的(客户)一般是什么情况呢?”记者好奇。
　　李政拨弄着电脑鼠标，“我这里有个资料库——要不是怕记者曝光，还真可以拿出来分析分析。”
　　“绝大部分是为生二胎。”李政将客户梳理一遍后告诉记者，这类家庭大多头胎为女孩，二胎自然想着“一举得男”。而这其中，“拆迁拆出来的暴发户、下面县城里的‘土豪’等，又占了八成以上。至于那些年纪轻轻的打工仔们，经济上没有太大的选择余地;那些高学历、高素质人群吧，又没这么看重生男生女……”
　　李政介绍说，化验结果出来的当天，他在收到化验单扫描件后，会第一时间告知客户;原件则会通过快递寄至长沙，需半月左右。
　　根据李政的“经验”，大多数客户一听说是男孩，隔着电话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那种如释重负，之后往往不会再有主动联系;但如果听说是女孩，对方多半会反复纠缠，从头到尾一步一步地复核——样本到底送了没、有无弄混，香港诊所电话多少，化验所联系方式……
　　“有个家庭，二胎发现是女孩，打掉，再怀上后经鉴定又是女孩……那个父亲嘴里反复念叨‘怎么就这么准’，我能感觉到他的声音里依旧透着‘不死心’。”
　　在李政存档的客户资料中，对经鉴定怀的是男孩的孕妇都特别标注了预产期，以提醒自己待其产后及时电话回访。在他看来，服务到位是“专业度”的体现，只有充分博得客户好感，才能为“带新客”打下基础。但这通电话颇有讲究，一般只有鉴定结果为男孩的，才会接到回访电话。“如果是女孩的话，可能早就打掉了，我们也不想再揭客户的伤疤。”
　　一份报告，或许就将宣判一条小生命的终结。对此，李政的心里是否有过压力?
　　“我真的盼着每个结果都是男孩!”聊到这个话题时，他突然提高了声调。跟着又强调一遍，“每个都是!”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李政认为，这项技术间接减轻了一些家庭的苦楚——似乎这样想着，他就能坦然了。“B超要(怀孕)5个月才能看出来(胎儿性别)，那时孩子都成形了，‘拿掉’会很痛苦。而DNA(怀孕)7周就能查，这个时候做取舍，要稍微容易一些。”
　　
赴港产子叫停后，“转型”性别鉴定求财
　　“我们在长沙做了6个年头了，老口碑!”李政说。
　　“以前做赴港产子，把一名孕妇运到香港收费6万元起，一个月运送10来人很正常。”回想当年，他依旧神情兴奋，“最疯狂的一个月挣了一百多万!”
　　“那赴港产子被叫停后，对你们的冲击肯定不小。”记者顺势接话。
　　“所以这两年我们公司才会转型从事胎儿性别鉴定，但利润还是薄了不少。”李政透露说，“现在我们对外报价(指赴港鉴定胎儿性别)4800元至5200元，光成本就在3600元左右，主要用于转介诊所的提成和化验所的检测费。
　　为拓展业务，李政和他的团队(据他说另外还有两人)不得不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通过各种渠道弄到医院登记的孕妇资料，回来一个一个打电话。”
　　“也有县城里的医生承诺，一有消息(业务)就找我们，商量好每单返他500元回扣。毕竟他们有优势，能接触到孕妇……”
　　除组织内地孕妇赴香港鉴定胎儿性别外，李政所在公司还多项业务“齐头并进”，包括赴美产子、脐带血采集、宫颈疫苗注射等。 (下转A04版)